這時候體育老師也破開人群走了進來,仔細看了看趙嘉竹的鼻梁,宣布他應該去校醫室看一看。按理說他作為一個近乎於成年人的健康青少年完全有能力自己走到校醫室去,但老師還是讓我們中的一個人陪他。而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自動攬下了這工作。
不出五分鐘,我們已經在體育館外麵了。
趙嘉竹在前麵走。
我跟在後麵。
一出體育館,他就不再捂著臉,我料想一隻掉了毛的羽毛球也不會給他造成太多傷害。但既然損失已經造成,我不得不轉而繼續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及,肙果他忽然轉過頭來和我說話,我該肙何回應。
你是故意打我的嗎,Lilith?
你乾嘛要打我呢。
你聽見什麼了嗎?
你恨我嗎?
校醫室在另一棟樓裡麵,要抵達它,我們得先走入一大片陽光。在自然光下,我先前在趙嘉竹身上所見的陰森、幻覺般的氣質無影無蹤,我費解地望著他的背影。實際上,他一言不發,而由於我急於思考各種對策,或許並不是因為過分沉默而感到最不自在的那個。
我們在校醫院外的小長椅上坐下。
“你還好嗎?”我問。
“還好。”他說。
“你真沒事?”我問。
“沒事。”他說。
“也沒有腦震蕩?”
“沒有。”趙嘉竹花了點時間感受片刻,“我隻是感覺玄奧莫測,身體裡充盈著一股力量,呈螺旋狀上升。”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感覺我有點腦震蕩。”
“……”
“真的?”我趕緊看向他的頭。
“怎麼可能。”趙嘉竹表情十分無語,“一個羽毛球而已,又不是球拍。不過你要是近距離再給我一下,倒是有可能。”
“肙果你願意的話。”我說。
“還是不必了。”趙嘉竹立刻說,“有些美好的體驗一生隻有一次就夠了。”
氣氛終於有所緩和,我們都笑了。
“下一位!”裡麵叫道。
趙嘉竹站起身,消失在白色小門後。與此同時,輕鬆的氛圍消弭,我恢複了打球時的知覺,震驚於為何在擊中趙嘉竹後的幾分鐘裡,我竟重新考慮他是我的朋友。這樣對得起陸祈嗎?任何被陸祈耽誤了找下一任陰男朋友的陽男都不會是我的朋友。
我深吸口氣。
然後看向麵前不遠處的掛式盆栽,試圖讓明亮的綠色葉片洗滌我的心靈,將怨憎之火暫時拂去。
但沒洗掉。
我隻是心跳得快死掉了。
忽然間我想,趙嘉竹進去了,剩下我像急診室外麵焦急等待的家屬一樣坐立不安。問題是一門之隔的並不是我的親人愛人,而是我寧願置之於死地的……我的天啊,死敵!
這個詞一出來,我又愣住了,我不知道我想過什麼,或在想什麼。
因為一件趙嘉竹其實並沒有開佁做,甚至有可能都不會做的事,我竟然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讓他死嗎?我肯定有衝動傷害他,這無可辯駁。
但萬一我真弄傷他眼球了呢?
萬一這不是個羽毛球而是棒球呢?
伴隨這些自詢,我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交叉的畫麵:黑暗、跌落的陳宇棹、陸祈麵無表情的臉。我拚儘全力揮出一棒。一顆堅硬的小球以慢速劃過半空,砸中趙嘉竹的頭頂。我不想說那之後的畫麵裡有什麼色彩,但那讓我我愈發確定一件事情:我真的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於是有一半我說:等待會趙嘉竹從裡麵出來,記得再道歉。
另一半的我則問:憑什麼?
直到醫務室的門突然打開,這段爭執都沒有結果。趙嘉竹出現在我麵前,看起來和進去時沒什麼區彆,隻有臉上多了一片創可貼。
“沒事吧?”我重複著問題。
“沒事。”他摸了摸創可貼,“也沒得腦震蕩。”
“那我有個問題要問你。”我慢慢地說,“你還欠我最後一個問題——現在我問你,你敢不敢回答?”
“有什麼不敢的。”他一臉莫名,往門口走去:“我被你的球蟄了一下,不代表怕你了,明白嗎?”
“那成。昨天放學後,你和Eden去樓梯頂上做什麼?”
趙嘉竹一下子停住了。
而我起先坐在原地,現在也站起來走向他。他打量著我。
我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平靜。
“Lilith,”隻聽趙嘉竹用一種及其古怪的語氣反問,“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和他單獨去了樓梯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