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羅,你就是哭死也晚了。我剛才問過豆綠,豆綠說她跟門上說是幾個小丫頭要出門玩兒,沒聲張。咱們悄悄的,不叫夫人發現就是了!”
又叫豆綠:“去找找,都給咱們準備了些什麼燈?”
一時兩個婆子抬一個大籮筐進來。
裡麵各色燈俱全。
荷花燈,彩船燈,酒杯燈,鴛鴦燈,牡丹燈,小兔燈……。
她便提了那隻白色牡丹燈。
豆綠選了鴛鴦燈。
便都提筆在燈上寫了字,她寫的是:“娘親得脫貧賤身,重返洛園作主人。”一筆簪花小楷,秀麗精絕。
豆綠也會寫字,隻是粗一筆細一筆,長短不一,像狗爬,隻四個字:“如意郎君。”
錦魚不由失笑。
豆綠皺起小蒜頭鼻子,怒道:“我一心為姑娘著想,姑娘還取笑我,真是不識好人心!”
錦魚失笑,道:“你替自己求的,偏賴我頭上!”
兩人嘰嘰喳喳鬥著嘴,點燃河燈,一起出了船篷。
就見此時船已到河心。
一輪皎月像隻圓圓玉盤,高高掛在青天之上,仿佛開了個明亮桃花源徑,穿過去,便彆是洞天仙府。
船移雲飄月也動,一時不知道是雲在走,船在走,月在走,還是她們在走。
河麵上早浮著大大小小的河燈,光彩閃爍,晃若天河。
就有婆子拿了長長的竹杆來,讓她們挑了燈,伸下去,放在河麵上。
兩盞燈便在河麵上一蕩一蕩地,隨著水流,彙入到那一片燈海中去了。
錦魚正看得入神,不想就聽豆綠“呀”地叫了一聲。
她抬眼,就見豆綠胳膊直伸,手指前方。
她順著豆綠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見前頭一艘短棹,沒有搭篷,後頭隻得一個船工搖櫓,船上坐了四五個人。
其中一人一身銀白錦衣格外耀眼,正低頭伸手撈起河中彩燈賞玩。
她不由皺了眉頭。
每一個放下河燈的人,心裡都帶著美好的情感和願望,未必願意叫人看了去。
這人衣著華麗,明明可坐高船大舫,偏坐這短棹,想必就是為了撈彆人的河燈,看彆人的心事。
既無聊又可惡。
隔得遠,天也黑,倒也看不清那幾人長什麼模樣。
她便待轉身回篷,豆綠卻沒挪動腳步,道:“他們……他們好像是……是那個……”
這時就聽身後一聲驚叫。
錦魚回頭一看,卻是香羅不知何時也出了船蓬,正雙眼發直看著前方。
她不由詫異。
再回頭,就見那艘船上撈河燈的人抬起頭,朝這邊看過來,下頜高揚,十分倨傲。
錦魚隻覺這一幕甚是熟悉,卻有些想不起來何時見過。
“你……你們認得小公爺?”香羅驚訝不已。
豆綠一拍巴掌,道:“我就瞧著是他!果然是他。咦,你也認得他麼?”
錦魚不想跟陌生男子朝相,懶得聽她們八卦,轉身進了船篷。
卻聽得外頭豆綠大呼小叫道:“哎呀呀,他們好像朝咱們這邊劃過來了!”
錦魚不由心驚,想了想,掏出一張絲絹蒙了臉,在腦後打了個結。又走了出去。
就見那艘小棹果然朝她們這頭搖了過來。
棹中錦衣少年見她出來,竟在短棹上站起身來,身材高大,姿態倨傲。
他這一站,錦魚總算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在洛陽莊要見她的那個什麼國公府的小公爺麼?
這樣一想,不由心頭一動,注目看去。
就見小棹尾巴上果然坐著一個瘦削的身影,河見微吹,揚起了他束發的絲帶,他並沒往這頭看,隻是側頭注視著滿河燈光,晃動的波光反射到他雪白的臉孔上,迤邐魅惑,引人遐想。
錦魚一時看得入了神,待回過神時,就聽見短棹上有人道:“爺,趕緊坐下,小心落水。”
再看那銀衣少年,卻背手而立,任由河風吹動衣袂,短棹已經近得能看清人的麵孔。
錦魚猛然驚覺,那銀衣少年真是衝她們來的。
哪裡還顧得上細看那美少年長什麼模樣,忙吩咐船上婆子道:“還不趕緊扯帆,難道要叫這輕薄浪蕩子真攆上我們不成?”
眾船婆便手忙腳亂地吆喝起來。
白帆升起,櫓槳齊發,大船叫風一鼓,波濤卷動。
猛地不知哪裡卷來一陣大浪來,她們全都晃了一晃。
豆綠手忙腳亂,一手抓著帆繩,一手抓她。
她腳下一滑,差點兒摔倒,手抓船沿,喊道:“都回……”
一語未畢,就見那棹上銀色身影一晃,“哎呀”一聲,“撲通”掉下水去,濺起一片水花。
那小棹左右晃了幾晃,竟然整個翻轉過去。
就見浪卷著滿河河燈,上下亂竄,光影之間,撲通撲通,水花四起,也不知道一共掉下去了幾個人。
錦魚雙膝跪在船板上,雙手死死抓住船沿,嚇得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