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象中,他家小桀是個單純善良又有些靦腆的小哥兒。這孩子從小到大隻要一說謊就會臉紅。作為父親,他無法想象,這樣高小桀是什麼時候變成了此刻這般‘謊話隨口就來’‘滿肚子都是心眼’‘與裘仁這種大東家周旋也張弛有度’‘伶牙俐齒,言辭穩站上風’——也不知他在何家吃了多少苦,才完成了這種蛻變。
思及此,高莽再看著高桀,那顆老父親的心裡,即心疼又欣慰。
此時,裘仁驚訝道:“……你是說高鵬在軍中升了?”
高桀麵不改色心不跳,狠狠點頭:“升了。他屢次立功,這次隻是小升,將來……”
裘仁越聽眼睛越亮,就連看向高莽時臉上也再次浮現出微笑來。待他聽高桀吹完高鵬的功績,他連忙一把拉住高屠戶的手臂,說:“你大兒既有如此本事,你怎還瞞著不說?來來來,到後院咱們好好說說小文的事。”
高莽:“……”
他暗覺此事不妥,弄不好會兜不住。但他被裘仁拉著走,又不好強行掙脫。他內心糾結又忐忑,不時回頭看高桀。
高桀點頭,示意他不用慌。
其實,高桀之所以如此底氣十足,是因為原文中高鵬確實升了。
原文裡,高鵬在北疆這場戰役中確實‘屢立奇功’,最終受封高升,衣錦還鄉。隻是,一直等著他回來給自己撐腰的高小桀卻沒能等到揚眉吐氣的那一天,就被何免、趙曼汁磋磨致死。
如今,高桀穿過來代替了【高小桀】,也成功離開何家。這些改變是否會影響高鵬的劇情,高桀不能確定。
所以,他一開始隻對馮氏說要去北疆找哥哥,並沒有透露更多。
但高桀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離開何家後,第一個受影響的人竟然是高文。如果是好的影響,高桀自然樂見其成。可眼下,高文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脅,這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憑高桀與高莽的身份,是拯救不了任何人的,也對抗不了何家。
這個時候,高桀迫切需要一個靠山,扯一麵大旗。在高桀看來,扯誰的大旗都沒有自己親哥的好使。
而且,高鵬失聯,在高桀看來,也未必就是壞事。
這事歸根到底隻會有兩種結果——
一是高鵬戰死。屬於為國捐軀,隻要能找到屍首或號牌,他就能受封。家屬不但能收到朝廷發的撫恤金,還能免稅十年。
二是高鵬沒死。那就走原文劇情,他此時失聯隻因執行機密任務,為了隱藏身份不便再與家人聯係。隻要任務完成,那就是妥妥地立下了軍功,升官自然也是妥妥的。
所以,高桀此時所言,不過就是提前借用一下他大哥的勢。再說,也未必就是提前。消息從北疆傳回燕京還有一段時間。他哥隻要沒死,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小升了。
當然,這些事高桀都沒有辦法跟他爹說。所以,他說出的話聽在他爹耳裡,都像謊言。但高桀底氣十足,他爹卻惴惴不安。
不過,高桀扯出他哥的大旗,這招非常好使。
在大晉,商不如生,生不如官。裘仁不過一商賈,他尚且不願得罪一介書生,又哪裡會得罪在北疆大展拳腳的高鵬。
因此,眾人進到後院廳堂,他直接將高莽這位屠戶按坐在上位,自己則坐在下首陪著,主客位則是讓給了伶牙俐齒的‘蒙麵書生’高桀。
至此他才想起來沒問高桀姓名,一問之下就聽高桀咳了一聲,說:“姓馮。”
“咳咳!”
高莽也咳了起來,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他向高桀看來,眼神微妙。
高桀回給他微微一笑。
父子二人這一對視,似乎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共識。
高桀這才又說:“裘東家請我們來此,想必是有事相商吧?若是生意上的事,恕我等一竅不通,幫不上忙。且軍中紀律嚴明,鵬兄也不便染指商經。”
他一上來就開門見山,把‘道兒’劃得明明白白。相當於直接告訴裘仁‘你有原則,我更有原則’。
高桀把話說得這般明白,裘仁也不用拐彎抹角了,便道:“馮公子恐怕不是燕京人,沒聽過我‘不求人’的名號。其實,我是最不愛求人的,但凡我自己有辦法,我今天也不會向公子張這個嘴。”
“哦?”高桀挑起一側的眉,示意他繼續。
裘仁歎了口氣,道:“如今北疆戰亂,多有賊寇流竄,我那分號屢受其害。我不求彆的,隻求公子回去後能在鵬大人麵前美言兩句,令軍中將士們多照拂我家分號,如此能平安度過今年,我便心滿意足了。”
“哦。”
高桀見高老爹又擔憂地向自己看來,忙點了點頭,示意他不用擔心。又對裘仁說:“此事不難。不用找鵬哥,我亦可辦。”
“當真?”裘仁大喜,立刻起身向高桀鄭重行禮。
高桀忙回禮,並明確表態:“這其中若有用到銀子的地方,還望裘東家不要吝惜。”
“自然,自然。”
裘仁似乎並不在意銀兩,由此可見,北疆分號所遇到的問題,不是單用銀錢可以解決。
高桀將一切看得清楚明白,心中冷笑,話也立刻峰回路轉,道:“若是到時銀錢不好使了,我隻能儘力而為,望裘東家不要見怪。”
“不怪,不怪。”裘仁連忙道。
“那高文的事……”
高桀話未說完,裘仁立即說:“小文這事……為他好,暫時不要留在京城。我想著就將他調去北疆的分店待一年,等人們都忘了這事,再調他回來,如何?”
高桀看向他爹。
高莽思索片刻,點了頭。
裘仁笑道:“如此一來,他們兄弟都在北疆,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高兄也能安心了。”
高桀心想,‘什麼高兄更安心’。你還不是怕高鵬不儘心關照你北疆的店,才把他弟弟也調過去。不愧是能做東家的人,真是好算計。
正說著,後院門響,是莊義回來了。
他跑得滿頭是汗,一進門就喊:“高莽,你快來,小文不招供,他們準備夜審用大刑——”
‘唰!唰!’
高桀和高莽齊齊站了起來。
他們根本顧不上與裘仁多禮,忙擁著莊義,匆匆離去。
裘仁身邊一直跟著個掌櫃,待人都走後,湊上前來,低聲問:“這位馮公子神神秘秘的,也不知牢靠不牢靠。”
裘仁坐在太師椅中,端著一盞茶,捏著蓋子慢慢地撥著茶葉。
聞言,他笑道:“這有什麼好琢磨的?他牢不牢靠,且看他能不能把高文從獄裡撈出來。能,即真。不能,即假。他不牢靠,就不靠他。北疆的事,咱們再另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