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睡得昏沉多夢。
謝昭寧回到了自己被關進順平郡王府的廢院時,她雙腳戴著軟拷,舊疾複發已經看不見了,隻能跟著前麵的人茫然地朝前走。而許多人就在她旁邊議論。
“害死了林夫人,還跟人私通,她怎麼還沒死……”
“當然還差點殺了慈濟夫人呢,慈濟夫人可是她的親妹妹。”
“呸,慈濟夫人除疫有功,賑濟貧民,她這樣的人也配做慈濟夫人的姐姐!怎麼不判她個淩遲,彆汙了慈濟夫人的名聲!”
她想大聲說沒有,她想說出真相。但是她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急得滿頭是汗,但就是說不出來。
緊接著這些人的聲音又都消失了,她被扔在地上,隨即腳步聲走近了,一個熟悉的男聲跟她說:“知道什麼是報應不爽嗎?服侍過你的人都已經處死了,可憐青塢受了如此酷刑還在為你隱瞞。還沒有完,你要受折磨的路還非常漫長……那些你害了的人,可都要來找你算賬的。”
他的聲音近了,在她的耳側說:“所以謝昭寧,你可千萬不能死啊,你死了,可真白費我這麼多力氣了。”
他修長冰冷的手指停在她臉上,溫柔繾綣,她竟不知他下一秒是要撫她的唇,還是扼住她的喉嚨。
在夢裡她痛苦得想尖叫,可還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她甚至什麼都看不見。
等睜開眼時,謝昭寧看到了紗簾透進來朦朧的燭光,天未亮的清晨,庭院中還是寂靜未醒。
她閉上眼喘息片刻。
謝家的子女需寅時就起床給長輩請安,因祖母病重不必去,母親處卻是要去的。女使們應該已經準備好了,隻等她起身了。
謝昭寧喊了聲‘來人’。
“娘子醒了!”很快有聲音接道,想必是早就等著她出聲了。隨即幾重紗簾被挑開以銀勺勾在兩側,青塢領著幾個女使進來,幾個女使給她穿衣。
謝昭寧卻注意到,青塢的眼下一片青黑,頭發卻又梳得整整齊齊,想必是一夜未曾睡好。
謝昭寧問道:“紅螺呢?”
青塢道:“紅螺昨兒個聽了娘子的,跪了足足兩個時辰,膝蓋有些紅腫了。她也想起來伺候娘子,奴婢卻先讓她休息了。”
謝昭寧輕歎,她不罰紅螺不行。
若隻是輕描淡寫幾句,她實在是怕紅螺記不住,畢竟前世紅螺乾的驚悚之事著實不少,最後被打得半死趕出府去,她想護她都沒辦法,實在是不想看到她未來是這般模樣,隻能如此讓她長記性。
青塢猶豫了片刻道,“娘子,奴婢昨兒個晚上,和紅螺交談了許久。”
看到她的神情,謝昭寧就知道她是有話要說。
她吩咐幾個女使道:“你們先下去,從庫房中替我尋幾卷之前抄的《金剛經》來。”
幾個女使屈身退下。謝昭寧才在妝台前坐下來,揀了一把象牙梳子遞給她。
這麼多年,青塢一直給她梳頭,直到她嫁了人,青塢成了管事姑姑,仍然替她梳頭。直到後來青塢沒了,再沒有人能把她的發髻梳得那樣好看了。
青塢是專門學了梳頭的,用象牙梳子沾了玫瑰汁子的水,將她軟如綢的發絲細細篦一遍。謝昭寧則看著銅鏡中年輕又稚嫩的自己,她道:“想問什麼就問吧。”
青塢手下頓了頓,才問:“奴婢想問,這次郎君他們誤會您打傷白鷺的事,是不是……和三娘子有關?”
青塢是個妥帖的人,但畢竟和她一般在西平府長大,沒有那些防備人的心思。不過前世她同自己一起嫁入順平郡王府後,也明白了過來,一直著意提醒自己,隻是當時的她被謝芷寧蒙蔽甚深,並不相信罷了。
謝昭寧垂眸,側過身對她道:“我並沒有重傷白鷺,隻是因那頂花冠被送去了謝宛寧那裡。我才帶著人去搶,打了白鷺一巴掌,她卻重傷昏倒在樹下……而暗示我去搶花冠的,正是謝芷寧。”
青塢臉色驟變,這件事她隻一心向著娘子,想著是娘子做的也好,不是也好,她都是要幫著娘子的。原來娘子當真是被誣陷的!
青塢立刻道:“娘子,這背後是三娘子主使的?”
越想青塢越是明白,包括方才大娘子突然罰了紅螺,包括過往許多事,它們都浮出了水麵,當時她隻是有些疑惑,現在想來,正是因為謝芷寧時不時說的話,娘子走的路才越來越偏,郎君和夫人才越來越不信娘子,反而親近謝宛寧!而娘子呢,卻對謝芷寧深信不疑,將她當做至親姐妹對待,凡事相信,事事聽從,和家人越來越遠。
如此離心離德,實在是歹毒至極。
謝昭寧道:“卻也不止,你想想,真正得利的是誰?”
青塢腦海中浮現了謝宛寧那張柔弱又精致的臉,想到信任她的夫人和郎君,甚至想到了謝芷寧背後的蔣姨娘,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從背脊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