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樣的盛景,一輩子也沒見過。……(2 / 2)

明月曾照小重山 聞檀 5915 字 8個月前

謝煊和薑氏走了過來,謝芷寧臉色發白。薑氏則立刻捏起她的衣袖看,皺眉道:“這不就是方才瓷瓶中的藥粉嗎?”她將方才的瓷瓶打開,倒出些許粉末對比,果然是一樣的。

薑氏對庶女卻是決不會客氣的,立刻沉下臉道:“謝芷寧,這是怎麼回事,你好生說清楚?可是你給宛寧下了藥,叫她發了疹子的?”

謝芷寧看了謝昭寧一眼。隻見謝昭寧還一副甚是驚訝無辜的樣子,她心中猛地一沉,隨即立刻跪下道:“回稟父親、母親,女兒……女兒一向乖順,從不與姐妹相爭,怎會去害宛寧姐姐呢!女兒沒有做過!”

謝芷寧因是庶出,人也不出眾,並不受重視。但是她一向是乖巧和順,從不惹事的。這謝煊也是知道的。

可是這藥粉痕跡又是怎麼回事呢。

薑氏卻拍了拍桌子道:“你平日乖順,難不成今日就不會做了嗎?快老實說清楚,是不是你?”

“我想著,”謝昭寧聽到自己的聲音,柔軟又溫和地說,“芷寧妹妹一向與我交好,會不會,是因為我受委屈,才想去害宛寧妹妹的。可是芷寧妹妹你糊塗啊,你何必因我,去害了她呢……”

說著謝昭寧眼眶都紅了,用帕子拭淚。

薑氏又道:“她若是因為你做壞事,也是她的不是!”

謝芷寧向來溫言陷害謝昭寧,卻沒想還有今日被她倒打一耙,看著她哭,再看薑氏的冷視,謝煊的懷疑,謝芷寧也有些心慌意亂。此時謝煊直看著她,沉聲問:“芷寧,你說清楚,究竟有沒有。”

謝芷寧也哭了出來:“父親,我沒有,沒有做過啊!”

此時躺在床上,已經疼得有氣無力的謝宛寧緩緩道:“父親母親,我看芷寧妹妹,也並不像那樣的人,會不會……是明珊妹妹,為了擺脫嫌疑,才做了這般手腳……”

謝昭寧垂首時嘴角微勾,的確不愧能一步步踩著她爬到高位,謝宛寧反應實在是極快。

謝芷寧其實方才隻是心慌不知如何是好,聽謝宛寧的話,立刻道:“父親,的確如此,方才明珊堂妹,去倒茶的時候,曾經拂過我的衣袖,我……我當時並未多看!”

薑氏又道:“死無對證,我們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謝芷寧看向謝煊道:“父親,我當真並未做過。何況方才,我從未近過宛寧姐姐的身,都是離得遠遠的,如何能是我呢!”

謝煊想了想,叫了近身伺候的女使紫鵑進來問,得知謝芷寧方才眾人都在的時候,她的確離得遠,後來她又跟著一起去了花房,才覺得應當不是她。

但是想了想,他還是道:“既是如此,應也不是你所為,但你畢竟不能完全說清。我還是罰你禁足三日,你可認罰?”

謝芷寧連忙伏跪道:“女兒認罰!”

薑氏卻看著謝芷寧眼神不善,她就懷疑謝芷寧在其中搞事,可的確她沒接觸過謝宛寧,又不能定她的罪。但心裡對她已極是不喜了。

謝芷寧便這般先被姑子帶下去了,走前看了謝昭寧一眼。

謝昭寧卻依舊是那副極無辜的樣子。

謝煊才走到謝昭寧麵前,也看了看她的手,但已經叫女使臨時包紮起來了,什麼也看不到,他也問:“傷得可重?”

謝昭寧垂眸道:“父親放心,傷得並不算重。”

謝煊才又問:“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

“父親明鑒,女兒的確是被冤枉的。”謝昭寧仍然是這句話,她絕不想平白背著這樣害人的名聲。“也不知是哪裡惹了明珊妹妹,不過我總想著父親說,姊妹之間和睦最為要緊,所以也沒有同明珊妹妹計較,隻希望日後還能同明珊妹妹姐妹情深。”

謝煊看著她許久,緩了口氣道:“既是如此,你也是受委屈了,一會兒父親叫人送些上好的燙傷膏藥去你那裡,你好生用著。不過明珊畢竟是你堂妹,還小了你一歲,不懂事也是有的,日後看到明珊,也不必再與她計較,那金剛經就不用抄了。你今日亦是受了傷,回去歇息吧。”

薑氏動了動嘴唇道:“既之前是冤枉了你,也是我們的不是,一會兒我亦送些東西與你,你也好生用著。”

謝嘉寧才笑了。她再度做出恭敬模樣:“多謝父親、母親。女兒手還有傷,不能伺候父親母親進膳,便先回去了。”

謝昭寧帶著青塢出了門。

青塢見終於出來了,才捧著她的手,心疼地問道:“娘子,您的手傷可要緊?”

謝昭寧搖搖頭,不是滾開的水,她並不覺得有多疼。

她想到方才母親提了徹查一事,但是父親卻不同意,怕的是傷了兩家的和氣。父親對家中之事一貫如此,總是怕傷了顏麵,傷了和氣,許多事捂著不說,進而越來越大。

不過恐怕即便調查起來,最多查到謝芷寧的蛛絲馬跡,查到謝宛寧卻很難,她一向是明哲保身,深藏不露的。謝昭寧有時候也在想,分明她才是在謝家被千嬌萬寵養大的嫡出娘子,為何會養出這樣百密無疏、極善演戲的個性。

但是這般,終於痛快地打了這三人一次,也在母親麵前洗清了自己重傷白鷺一事,前世這般萬劫不複的開端終於沒落在她身上,她心裡也舒暢極了。仿佛前世種種憤懣不甘,也終於能出一口氣了。但隻是一口,接下來的路還極長。

謝昭寧抬起頭,隻見外麵早已是天光大亮,明亮的晨曦披在屋脊上,遠處有一些起伏的屋脊,那是汴京著名的和樂樓、遇仙樓、長慶樓的屋脊,也隻有汴京,才有這樣高的瓊樓玉宇。從前她在西平府,未曾見過汴京繁華,後來回了汴京,又關在這四四角角的宅院裡,也沒得見到汴京繁華。

再後來,汴京於戰火中毀於一旦,於是她總想,這是何等的遺憾。這樣的盛景,一輩子也沒有真切的見過。

謝昭寧想起以前還被關在郡王府的荒院時,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眼睛也看不見了,時常拉著啞巴的手說:阿七,你知道嗎,我從沒有看到過汴京那些熱鬨的地方,我聽人家說,汴京的禦街有十多裡長,百丈寬,周圍都是街肆,熱鬨極了。還有金明池,演水戲的時候,就連皇帝也是要去的,還有瓊林苑禦宴,種滿了奇花異草。我以前眼睛好的時候,想去卻不能去看。現在即便能去,我的眼睛也看不見啦。

她不知道啞巴叫什麼,她問過他的名字,他隻是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寫了一個七字,她便一直喚他阿七。

知道他並不能說話,她也不希望他回答,又繼續笑著說:阿七要是也看過,阿七要是可以說話,就能和我講一講有多好看啦。

阿七握了握她的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等半月之後,他卻將她領到一片沙地上,叫她摸沙盤上用木雕新做的那些起伏的建築,她摸到一個地方,他便在她的掌心寫‘金明池’,她便知道這裡就是金明池,她又摸到了有許多樓宇的地方,他又在她的掌心寫‘大相國寺’,她便又知道這是大相國寺。他用這樣的方法,帶著看不見的她遊覽在那個沙盤上小小的‘汴京’上,他們是兩個殘缺的旅人,但是在這個小小的沙盤上,他們好像都能說能看了,什麼桎梏也沒了,他們好像提著琉璃燈,手牽著手,穿梭在汴京熱鬨繁華的街肆上,忘卻了一切的煩擾,那麼輕盈,那麼美好。

那種強烈的情緒充盈著她的心,謝昭寧熱淚盈眶,哭得不成樣子。

謝昭寧收回思緒,眼眶紅了,嘴角卻扯出一絲笑容。

他現在在何處呢?可此時她有太多的事要去做,並不能去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