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螺問道:“娘子,都快晌午了,夫人當真會這個時辰走這邊?”
謝昭寧翻過一頁書,道:“放心吧,你娘子是不會錯的。”
果然片刻之後,隻見路儘頭那一株黃楊柳樹旁,出現了春景打頭的身影。隨即後麵就是薑氏,還跟著一行拿各色物件的女使。
紅螺壓低聲音道:“娘子,夫人來了!”
三人立刻動了起來,紅螺將靠路一側的窗扇打開,青塢則提起早已準備好的琉璃燈,雖是白日,但今日天氣昏暗,還是點了燈看得清楚些。
謝昭寧則走到了窗台前,長案上早就鋪好了紙筆墨,謝昭寧拿筆蘸墨練起字來。
當薑氏路過歸風堂時,隻見斜開的窗扇裡露出些許燭光,將這黯然的天地照出一絲暖色。薑氏疑惑起來,問春景:“今日娘子們都不進學,歸風堂裡怎麼有人?”
春景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不然奴婢去打探一番,看是不是哪個丫頭在裡麵忘了吹燈?”
薑氏卻聽到些悉數的動靜,擺了擺手走近了幾步,隻聽裡麵竟傳來陣陣咳嗽聲。
隨即是青塢勸阻的聲音:“娘子,您還是把鬥篷披上吧,您咳嗽得太厲害了,若是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然後是謝昭寧的聲音:“……不礙事,不過是咳嗽幾聲罷了。讀書便要心智頑強,古人有頭懸梁錐刺股,我這又算得了什麼。再者我若不仔細學,以後出去赴了旁人府上有什麼詩詞茶會的,我豈不是丟了謝氏的臉,叫母親擔憂了。”
薑氏心中微動,竟然是謝昭寧和她的貼身丫頭,那個叫青塢的。
她們竟來了歸風堂進學,沒有回去歇息?謝昭寧似乎還得了風寒,可方才來見她的時候,謝昭寧又並未看出風寒的跡象。這又是怎麼回事?
薑氏不由得更近了些,仔細聽裡麵的人說話。
隻聽是又是紅螺的聲音:“娘子也真是的,昨天在夫人處燙傷了手,又得了風寒,若不是為了給夫人熬黨參烏雞湯,您的風寒又怎會更重……奴婢想和夫人說,您還攔著不讓!”
“不得在母親麵前說!”謝昭寧卻出聲打斷了她,痛心疾首地道,“紅螺,你向來衝動,也不聽我的話。母親正為了妹妹的病煩憂,連夜都要照看妹妹,今兒還要起來處理藥行上的事……我若是再惹母親擔憂,母親豈不是更勞累了!我病得再重,自己忍著就好了,告訴了母親,不是讓母親心憂嗎……”
薑氏聽到這裡,宛如心裡被狠狠撞了一下。
昭寧昨日竟染了風寒,她怎的不知道,她也不告訴自己?且她為了給自己熬黨參烏雞湯,風寒還更重了,卻不許女使告訴她!
謝昭寧從不在自己麵前叫苦,她還以為……還以為是謝昭寧自己不想同她親近。難道以前她隻是怕自己擔憂,所以不想告訴自己罷了!
薑氏不由得更走近了一步,隻聽裡麵青塢隱隱歎了口氣:“娘子總是如此!還是要像二娘子那般,會哭會鬨,夫人和郎君才會疼惜您啊!”
隻聽裡麵沉寂了一下,隨即是謝昭寧的聲音:“二妹妹的病已經足夠母親煩憂了,我既然是姐姐,自然要更懂事些才是……何況以前都是我的不好,與二妹妹和母親過不去,其實我隻是見母親喜歡二妹妹多些,所以心裡難受罷了,現在想想當真不應該的。”謝昭寧還是叮囑丫頭:“以前我病了,也從不煩擾母親,畢竟二妹妹的身子體弱多病,母親總是要照顧她多一些的,我要懂事一些,怎能再去煩母親呢,所以現在也不能說,你們答應我決計不能!”
薑氏聽到這裡心神震動!
原來她真的病了,可竟是怕自己擔憂,怕自己照顧謝宛寧忙不過來,因為體諒謝宛寧,體諒她的不容易,所以才不告訴自己!
且她還給自己準備了烏雞湯,巴巴地送過來,卻一句不讓青塢提她的病。這卻不像謝宛寧,稍有病痛,就反複折騰好幾日,定是要她在她身邊守著哄著的。
她疼惜宛寧沒錯,也覺得宛寧身子柔弱不易。可是昭寧這樣的剛強,還不肯讓她知道,似乎更是不容易,惹人疼惜……她明明才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啊,在外麵這麼多年未曾得到她的疼愛,如今回來了,卻病了還不告訴她,十分懂事地想。自己反而去照顧養女,沒注意到親女兒的病,哪裡有她這樣的母親!
薑氏想到這裡,聽到謝昭寧咳得更重的聲音,竟是一陣陣的心中酸軟。她不再偷聽,深吸一口氣,徑直提步朝裡麵走去。
女使們並未料到她會進去,連忙趨步跟上,屋中三人似乎都並未意料到她會進來,謝昭寧俱很是驚愕的樣子。“母親,您不是要去看二妹妹嗎,怎麼會到歸風堂來……”
薑氏出身薑家,平日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樣貌又明豔,故也是個性情中人,此時卻抹了抹通紅的眼眶,上前一步就將謝昭寧摟住懷中,立刻就是一句:“去看什麼二妹妹,你病了怎能不跟我說,為什麼要瞞我——病得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