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寧卻是一愣,想起她仿佛是第一次被母親抱。
母女二人前世實在是誤會太多,到後來幾乎鬨得見麵就要吵。而謝昭寧初回府的時候,又見母親疼愛謝宛寧,哪怕薑氏要來抱她,她也是避著薑氏的。
薑氏的懷抱極溫暖,又帶著一絲輕微的脂粉香氣。自謝昭寧能走能跳後,似乎並沒有人再抱過她,大舅舅不能抱,女使婆子們更不敢抱。她一時竟也覺得有些僵硬。
她看著薑氏原本畫了妝容的臉,因哭泣而花了些妝,頭上的金簪子也有些歪了。薑氏又說:“是母親不好,竟不知道你病了,快些和母親回去躺下,不要在這勞什子的歸風堂了,都是你父親出的主意,什麼學堂要修在風口上,瞧把你冷的,臉都凍白了!豈不是要風寒更重了!”
隨即她又轉頭斥責青塢和紅螺兩個:“你們二人如何照顧娘子的!她病了竟不來通稟我,我看該好生罰了你們才是!”
兩個女使連忙跪下請罪。
謝昭寧才連忙說:“母親,不乾她們二人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叫她們不跟您說的!”
薑氏卻說:“是我和女使們不好,竟沒注意到你生了病。你都病了,就不要再這樣懂事了。快隨我回去躺下!”
薑氏卻不由分說,將她帶回了榮芙院,叫她躺在自己的羅漢床上,叫了範醫郎過來。
謝昭寧第一次躺在薑氏的羅漢床上,她看著薑氏叫了熱水,讓人煮了熱茶,並且還是罰了青塢和紅螺——罰了她們兩個月的月例。然後坐到她床邊來。
薑氏做到這裡,看到謝昭寧睜著一雙幽微的明眸躺在那裡——尋常會躺在那裡的,是謝宛寧,可是她必然會委屈地跟她撒嬌,說自己怎麼怎麼不舒適,要她如何陪自己,要她做什麼東西給她吃。她便隨著她的意思就行了。
可是今天看到她躺在那裡,薑氏卻發現,昭寧的鼻梁長得和自己是一樣的,略微有一點隆起,又往下勾去,十分的秀氣。
這真的是自己嫡親的親女兒。
且她還乖巧地坐著,既不說不舒服,也不提什麼要求,反而是一副有些不安的樣子。
薑氏一時不知所措,一時又是心中酸軟。
她摸了摸她的額頭,察覺到她的額頭十分熱燙,便擰了熱帕子,搭在她的額頭上。然後認真地道:“昭寧,母親跟你說,日後你病了,都必要告訴母親知道,明白嗎?”她頓了頓,道,“你一定要知道,母親決不會因為照顧你二妹妹,而忽視了照顧你的。何況你是母親親生的,我更要彌補你才是。”
畢竟從未與謝昭寧說過這些話,薑氏竟還覺得有些不熟練,但是說出來之後,竟鬆了口氣般。
謝昭寧亦是第一次聽薑氏說這樣的話。在薑氏心中,她是比謝宛寧重要的嗎?
她道:“母親竟還肯這樣疼我,女兒最近時常在反省自己,分明是喜歡母親和妹妹的,怎的要做那些事來叫母親為難,請安也不常來,學業也甚是荒廢,難怪母親以前不喜歡我。隻是那些害人之事,女兒著實沒有做過的,還望母親能相信於我……”
薑氏隻見謝昭寧一向倔強,連句服軟的話都是不會說的,沒想如今她竟能說出這番話來。
平日本就溫和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她倒也不稀奇,但這可是謝昭寧。想到這裡,薑氏立刻擦了擦眼淚,拉著她的手道:“彆的不說,雖然你父親不相信你,但是母親自然相信你沒做過那些!你是我的親女,想來與我是一樣的性子,你看母親平日風風火火的,似不饒人一般,可母親是決不會去害彆人的!”
謝昭寧嘴角微勾,母親果然是沒什麼心機之人,這便是透出父親私下對她說的話了,不過她也預料到了,不到揭穿的一刻,父親是決不會信她的。
此時含月進來了,笑著在含霜端的盆中,擰了一塊溫熱的帕子遞給薑氏:“夫人略抹抹臉,哭得妝也花了。”又說,“我們也覺得大娘子平日性子和您是極像的。大娘子哪裡是會做惡事的人呢!”
含霜也道:“正是呢!大娘子初回來的時候,奴婢瞧著大娘子就親切得很,好似當年在府裡看到了老夫人一般,咱們老夫人是多和善的一個人。”
謝昭寧長得是像外祖母的。
謝昭寧看了含月和含霜。這兩位女使明顯是幫自己的,她對她們沒什麼具體的印象,前世的她實在是過得太糊塗,隻記得仿佛每次來,茶果點心都是準備得最好的,彆的卻不記得。
自助者人恒助之,她願意努力,立刻就會有本就想幫她的人來幫忙。
謝昭寧還記得母親身邊還有個貼身服侍的叫春景,卻是幫著謝宛寧的,後來跟著謝宛寧嫁入了鎮北侯府,春風得意。這兩位女使卻沒有印象了。還有後來跟在母親身邊的白姑,亦是十分忠誠,前世便是她最後來找了自己,隻是她來了兩次都不在,因也是外出辦事了。
薑氏接過帕子,卻瞪了含霜一眼:“我母親去的時候,你都還沒入府,哪裡知道她老人家長什麼模樣,淨是胡說!”
含霜笑嘻嘻道:“奴婢看過老郎君畫的老夫人的畫像,瞧著就和咱們大娘子極像呢!”
謝昭寧也笑著問:“我當真和外祖母長得很像嗎?”
她曾是聽說過,卻並沒見過外祖母究竟長什麼模樣。她隻記得以前白姑曾告訴她,在母親很小的時候外祖母就逝世了,母親被外祖父拉扯大的,上麵還有兩個哥哥。大哥便是養大了謝昭寧的大舅舅,二哥卻是從商了,在順昌府經營著薑氏的絲綢和茶葉莊子。
外祖父對外祖母十分深情,這輩子妾室都沒有納過,隻有母親一個女兒。
故薑氏是家裡最小的女兒,亦是唯一的女兒,被父親和兩個兄長寵著長大的。雖已嫁為人婦,為人母親多年,實則仍是單純直接的性子。
薑氏笑道:“你聽她們胡扯,不過是四五成的像罷了!昭寧,上次是母親誤會了你,這次也是母親竟沒發現你病了,都是母親的不是。”都不等謝昭寧回答,就吩咐含月,“快,去把庫房打開,將我那個十八層的妝盒抬過來,叫昭寧選些她喜歡的東西!”
含月她們找鑰匙開了庫房,很快就將薑氏所說的十八層的黑漆描金的妝盒抬出來,她們將每一層都打開,隻見裡麵金燦燦的,珠寶堆砌,竟是各種各樣的頭麵。有一整套嵌紅寶石的,有金累絲樓閣簪,有的更是嵌了數顆明亮的東珠的。
謝昭寧總算是知道,薑氏平日珠翠滿頭是怎麼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