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淑蘭最近忙得是腳不沾地,周子鈺出國讀研終於塵埃落定。是八月中旬走的,她脫不開身,隻有周濤一個人送。她是千般萬般的不舍,可是孩子卻隻有即將騰飛的雛鷹般的興奮。她即將飛往大洋彼岸,奔向她憧憬的生活。臨行前晚,她進到周子鈺的房間,想和女兒說一些悄悄話。可是周子鈺眼睛一直都離不開手機,隻是敷衍。她隻說了一些臨行時應該注意的話,就出來了,心裡的失落就彆提了。
她真想去送送,可是店裡現在一天也不能關門啊,每個月的房貸壓力,以及周子鈺出國簽證機票學費租房等樣樣都是錢。關門一天就得損失好幾百塊,她一天也不敢休息。本來周子涵在幫忙,現在開學了,店裡就她一個人撐著,她是拚老命了。每天累得胳膊腿都抬不起來,回家一頭栽倒在床上就起不來。第二天,又是重複的一天。可是一想到周子鈺,她的身體仿佛注入了無窮的力量。
周子鈺出發那天早上,她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全是周子鈺愛吃的,生怕她在美國吃不到會想家。
可周子鈺根本無心吃,心激動得恨不得馬上飛。她等了好久,從申請讀研開始。雖然不是第一次出去讀書。她本科交換的學校是一所具有哥特式建築風格的大學,田園詩般的校園太美了。當她踏入校園時,猶如進入一幅油畫中。那些美好刻在了她的記憶中,所以她義無反顧地選擇出國讀研。如今就要啟程,她能不激動嗎?媽媽的關心叮囑送彆,她覺得多餘煩人,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是一味的點頭敷衍著。夏淑蘭忍著眼淚,一直把女兒送到小區門口。直到看著他們父女坐上車,直到車子再也看不見才折回。還有好多事情等著她呢。
在店裡乾活時她的心一直懸著,直到女兒安全落地。總算是順利,周子鈺已經到達美國,一路平安。唉,一個女孩子拖著兩個大行李箱外加一個登機箱,下飛機還要去宿舍,得怎麼弄啊。到宿舍還要收拾,還要倒時差。可是女兒挺能乾的,一路和她報平安。行,接下來,就是學習,然後順利畢業。她作為父母的任務就完成了。
周子涵目前狀態不錯,這學期可以複學回學校了。但還不能掉以輕心。隻要完成學業就行,好歹混一個文憑,將來好就業。
隻是老公周濤最近有些鬱悶,他一直信誓旦旦地說今年可以升職加薪,非常有希望,同時也是他最後一次機會,因為年齡大了。然而不久前毫無任何征兆地卻突然來了一位空降兵,擠占了他的‘坑’,他的夢想破滅了。最痛苦的是還要在‘空降兵’的手下乾活。一大把年紀,被一個‘愣頭青’指揮得團團轉。他憋屈,就像是個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他倒是會借酒消愁,一喝醉就開罵。經常是,夏淑蘭晚上關店門後回到家,他還在自斟自飲。夏淑蘭簡直無語了。
“要麼就跟單位鬨,要麼就混幾年日子退休,你選一條路唄。”
“不行,鬨,那多不好。”周濤舌頭打著卷,頭腦還清醒。
“那就混幾年,退休。”
“退休?我這一生就這麼完蛋了…職場生涯就這麼完了?退休還是個職員?我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周濤哭喪著臉。
“那你準備用酒精泡著?一直泡到職場結束?”夏淑蘭沒好氣地說道。家裡的事,他根本不管,全落在她一個人肩上。她忙裡忙外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他倒好,天天醉生夢死。“還人生?我看你可能泡出個高麗參出來!”她咒罵著去了廚房。
生活就像是一塊磨刀石,將初入社會的一個有棱有角人漸漸打磨得圓滑。但如果生活的磨刀石粗糲堅硬,就會將人打磨的鋒利。尤其是女人。
周濤不理她的挖苦,一個人絮叨開來,“我在行裡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這個行是在我辛苦工作中成長起來的…,從一開始隻有幾個人,到現在的規模…,這個行就離不開我…”
算了,讓他一個人在那作吧。廚房衛生間家裡都是一團糟,等著她收拾呢。
高麗參沒有泡出來,倒是泡出了高血壓。周濤有天下午覺得頭暈,就去了單位旁邊的一家藥店測了一回血壓。乖乖,高壓一百八低壓有一百。把店員緊張的說道,快去醫院看看吧。周濤無所謂,我還年輕,沒事。
夏淑蘭從周子涵那裡得知陳銳高考的消息,本來平靜的一顆心又躁動起來,醋壇子打翻一地。夏淑芬真是好運氣,兩個孩子不但懂事,而且學習好。唉,這麼好的孩子真是給她生到了,會生啊。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周子涵是不行了。周子鈺是可以把陳媛和陳銳比下去的,但是花錢太多了。光讀書,一百多萬,對於一個普通家庭、對於錢,她已經感到了壓力。
她想不通,姐姐一直慫,她們從小到大,她根本就不會選擇。論選擇,她更懂,每次選擇她拿到的都是最好的最多的。每次她以為姐姐會垮掉的時候,姐姐總能爬起來。雖是跌跌撞撞,總感覺姐姐越來越順利路越來越寬呢?而自己倒是越來越難路越來越窄了呢?姐姐是有倒黴的時候,但是能看到希望。反而是她,為什麼總感覺是在賭在孤注一擲?
好在她實在是忙,沒時間多想。
十一月剛剛入秋,天氣微涼。一天早上五點,她先起床,做好早飯買回菜後才六點半。奇怪老公怎麼沒起來?周濤平時起得也早,年紀大了睡眠少。
“老周,起來了,早飯做好了。”她沒進房間,隻是站在房門口喊了一聲。
“嗚…嗚…”
周濤的聲音像是從肚子裡發出來的,而且身體好像在抽動。她覺得奇怪,就走了進去,到了床邊。這一走近可把她嚇壞了。
周濤的半邊臉塌了,四肢無力地癱在身邊,眼白直往上翻。
“老周,老周,你怎麼了?”她想扶他坐起來,但是他像是一堆爛泥。
怎麼辦?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周子涵去學校了。
“老周,老周。”
周濤似乎有反應,眼睛看著她,說不出話,麵部在抽搐,嚇人。
“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辦呀?”
夏淑蘭快哭出來了。不行,這樣下去可不行,得去醫院。可她一個人怎麼弄走他?得找人幫忙,她慌得六神無主。快找人來,腦袋裡唯一的信息。她本能地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腦海中唯一記得的號碼。
“喂,你好。”
電話那頭傳來了姐姐夏淑芬的聲音。
“姐,老周不知道怎麼…怎麼搞的,好像要死了,哇…”她大哭起來。
“啊?你慢慢說。彆哭,先打120。”夏淑芬也慌了,“我馬上就到,你聽到了嗎?能打電話嗎?”
“可以。”哦,對了,打120急救電話。她才想到,在姐姐的提醒下。
“那好,現在掛了電話。然後打120,好嗎?”
“好。”
放下電話,夏淑芬和陳平馬不停蹄地趕往夏淑蘭家。陳平是早班,他接到妻子電話後本以為請不到假,急得不行。誰知道同事知道了他家的事後,直接接班讓他走。夏淑芬到達的時候正好120救護車也到達,她上前引路,將救護人員帶到夏淑蘭家。夏淑蘭家的門是開著的,他們直接來到臥室裡。夏淑蘭正麵色如土跪坐在周濤的床頭前,當她看到夏淑芬時,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
“姐,我怎麼辦?怎麼辦啊?”她看到姐姐後,一直勉強撐著的精神終於崩潰。
“彆慌彆慌,先救人。”
夏淑芬抱住妹妹,將她拖到一邊,好讓救護人員上前。救護人員上前檢查後,初步診斷是腦溢血,必須送醫院。這個時候,陳平趕到了。
救護車打著雙閃一路疾馳。夏淑芬和夏淑蘭打車緊跟其後,陳平陪著周濤一起上了救護車。
到了醫院急診室,經醫生的初步診斷後,直接送進ICU病房搶救。夏淑蘭兩腿發軟,直接坐到地上。
她呆滯的眼神看著醫生護士進進出出,欲哭無淚。周濤才五十多一點兒啊,還年輕啊,兩個孩子都沒有成家啊,不,不,不能就這麼走啊。留下她一個人,如何是好啊。她眼前一黑,天地倒轉,暈了過去。再醒來時,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自己躺在病床上,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直到女兒周子涵焦急的臉出現在眼前,她才記起發生的一切。
“媽,媽,是我,周子涵。你怎麼樣了?彆嚇我啊。”
“哼…哼…,你爸爸怎麼樣了?”夏淑蘭一醒過來就問道。
“媽,你彆擔心,主任院長都來了。”
“啊?”夏淑蘭嘴唇直哆嗦,但是虛弱加上恐懼讓她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的流眼淚。老周的病是有多重啊?怎麼連院長都來了?
姐姐夏淑芬握住了她的手,姐姐的眼裡都是焦急關心。
“你好些了嗎?周濤那頭有專家在,昂。你先振作起來,周濤和家都需要你。”
“嗯。”夏淑蘭點頭。
“你先安心治療,陳平在那兒守著。我現在也去周濤那邊守著,昂。”
夏淑蘭點頭。
夏淑芬囑咐周子涵陪著媽媽打點滴,然後就去了ICU。夏淑蘭輸完液後,執意要去周濤那裡守著,周子涵隻得陪著媽媽一起。
她倆來到ICU病房外,夏淑芬與陳平正在和一位醫生說話。這位醫生看上去應該是一位專家,身後圍著好幾名醫生。等她倆走近時,他們的談話也剛好結束。
她們聽姐姐姐夫一個勁的道謝,“謝謝主任,太感謝了。”
“怎麼樣啊?姐姐。”夏淑蘭等姐姐回過頭,就急忙問道。不過,她先扶住了周子涵,她怕﹍
“有好轉,主任經過進一步的詳細檢查,確診是腦溢血。但是萬幸的是出血的位置和出血量都還好,從目前的狀況看,可以保守治療。但病情必須再進一步觀察,看看需不需要手術治療。目前病情暫時穩定下來了。”
夏淑蘭長籲了一口氣,人一放鬆,她又癱了下去。周子涵和夏淑芬連忙七手八腳地拉住她。
“淑蘭,先回家休息吧,現在就人手不夠,你要是再倒下,真沒人能照顧到你。”
她們倆好不容易把夏淑蘭駕到座位上坐下。
“我和陳平在這裡就行了,你回家休息好了再回來換我,有什麼事情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夏淑蘭猶猶豫豫地望著姐姐,她確實撐不住了。她的身體一直在透支。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她了。她有些羞愧,自己最困難的時候,能伸出手的人能求助的人,隻有姐姐。姐姐一直待人真誠,待她一直不薄,可是自己卻那樣對她…
“聽話,都在這裡耗著沒用,我們都得垮。我們得合理排班,不然扛不下來。”陳平勸說道。
夏淑蘭可憐兮兮地望著姐姐姐夫,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