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幽幽,綠蔭如蓋,夏意濃。
金蟬和這燥熱的夏天一樣燥熱。從接班起查房、下醫囑、給需要的病人換藥、寫病曆,就是個工具人。她現在在普外科二科,心外科。昨天有台心臟搭橋手術,是解決患者冠狀動脈阻塞的手術。她眼巴巴地跟著學長後麵參觀了整台手術,她才工作一年,這種大手術是上不了台的。她隻能參加一些小手術,比如闌尾炎、膽囊切除等做為一助二助。她陪著學長和主任站了近四個小時,大呼值得。主任沉穩冷靜醫療水平精湛,術中出血少損傷小,有利於術後的恢複。
她崇拜地望著主任。主任望著這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一個黃毛丫頭,隻搖了搖頭。後來金蟬才從學長那裡聽說,主任喜歡帶男同學。主任認為女同學不行,一是體力;外科是男醫生的天下,無影燈下,一台手術,動輒三四個小時,長則八九個小時,醫生需全程站立,凝息屏氣,巨耗體力。所以女醫生多是在內科、兒科、婦產科等。二是家庭孩子;因為女醫生大致平均二十四五歲開始工作,工作幾年就得結婚,婚後得生孩子,這麼一來快三十。結婚生子有兩年左右,工作半暫停。回來工作後,孩子小得照顧,大一些是管學習教育。好不容易渡過去了,又來一個二孩。得,又重來一遍。再次回歸職場兩娃更熱鬨。
金蟬回懟,“咱們院裡那個腦外科的李主任,不是一位女中豪傑嘛。”
學長直咧嘴,“嗯,快四十了,還是個‘光棍’。”
“我們李主任是不想嫁,不是沒人要!”
“沒人要跟不想嫁,結果不是一樣?‘光棍’。”
金蟬氣得跟一隻鼓足了氣瞪大眼的青蛙,要不是看在學長經常幫助她的麵子上,早就跟他打起來了。可不得不承認,男人可以全身心地撲進工作事業中,是有上進心是事業有成;女人全身心撲進工作事業中,等於剩女?
前不久科室裡唯一一個乾了幾年的女醫生,也是金蟬的學長。換到內科去了。快三十了,家裡催婚催得厲害,隻能換到相對輕鬆的科室。
金蟬寫著病曆突然停下望向窗外,堵在眼前的風景是另一幢樓,門診大樓。一抹哀愁浮上心頭,唉,難道我這一生寫病曆寫到退休?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顧影自憐。
“喂,誰?”她接電話的時候也沒看是什麼人來的電話。
“我,楊東明。”電話那頭的楊東明似乎沒什麼精神,嗓音也是沙啞的。
“乾嘛?找不到陳媛了?我來看看,這個家夥﹍”
金蟬回想著上次和陳媛聯係是什麼時候?自從陳媛在開發區工作後,就像是去了外地,遠的沒人影了。想想也是,雖然是一個城市,但是現在城市大呀。動不動就是二環三環和新區開發區,再加上車多路堵,上班通勤時間得一個多小時。外加她們又是新人,不敢偷懶耍滑。妥妥的‘打工人’。
“不是,我想找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就在外科。”
“噢。當然。你稍等,我馬上來。”
掛斷電話,金蟬一刻沒有耽擱。她預感到楊東明好像是有事。金蟬一路小跑來到一樓大廳,她快步走向大廳東北角。那裡有個奶茶咖啡店,他們約好的見麵地方。金蟬一進門就看見半空中有個胳膊在對她揮手示意。她順著這隻胳膊看見了楊東明。
“哎喲,什麼風把你刮來了?老﹍楊?”金蟬本打算喊聲小楊,可是楊東明模樣憔悴得老了幾歲似的。精氣神都哪兒去了?
楊東明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
“怎麼了?”發現情況不妙,金蟬正色問道。
這時桌上的取餐呼叫器響了,楊東明拿起來走向櫃麵。
“我給你隨便點了一杯奶茶。”
“行。”金蟬欠了欠身表示謝意。
楊東明從她旁邊經過。片刻便端著一杯奶茶一杯咖啡回到桌邊,把奶茶遞到金蟬麵前。然後轉到對麵的座位上坐下,失神地對著自己的那杯咖啡發呆。
金蟬拿起奶茶喝了一大口,她耐心地等著。同時開始擔心楊東明和陳媛。他們認識有快六年了,從未見過楊東明如此彷徨無助。
“金蟬,我就要出發了。”楊東明鼓足了勇氣開口說道。
金蟬瞪著眼望著他,去哪兒?
楊東明把自己出國的事簡單說明了。金蟬眨巴眨巴眼,好事啊,說不定陳媛也可以一起出去讀書。正好兩書呆子,異國他鄉繼續啃書,夫唱婦隨。他咋一副天要塌的樣子呢?
“怎麼了?”金蟬有點摸不著頭腦。
“我想和陳媛一起。可陳媛拒絕了。”
呃,拒絕?望著楊東明痛苦的眼神,金蟬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想,如果陳媛拒絕了,可能是家庭原因。她對陳媛的家庭狀況是有所耳聞。
楊東明注視著桌上的咖啡,一股熱氣從杯口處嫋嫋升起。仿佛這股熱氣進入了他的眼睛,他的黑眼睛蒙上了一層霧。
“拜托你,告訴陳媛,我正在等她。七月五號我就要走了,我會一直等她。”
他看了一眼金蟬,又快速地移開視線去,苦笑道,“我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她不和我說話,一個字也不願透露。隻要她說出來她是怎麼想的有什麼困難,我會去做去想辦法…”
他找不到陳媛了。陳媛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信息。他去醫院找她,她狠心不理他,去她家堵她,她乾脆不回家。楊東明已經卑微到塵埃裡。
金蟬歎了口氣,陳媛啊,錯過了這個男人你會後悔的。
“我知道你是陳媛最好的朋友,所以﹍”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問。”
楊東明滿懷期待感激地望著金蟬。他現在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楊東明離開之後,金蟬立刻撥通陳媛電話,“陳媛,你在哪裡?”
“上班。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