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點兒,彆跟擠牙膏似的,問一句答一句。”
她們現在在醫院是輪轉,各個科室都要去。
“內科大樓七樓兒科醫生辦公室,具體不?”
“彆走開,你就在那裡等我,我馬上到。”
嘟嘟嘟…,陳媛還準備再問問,這是哪兒又抽風了?金蟬已經掛了。這個風風火火的家夥。陳媛笑著搖頭放下手機,繼續寫病曆乾活。兒科是吵吵鬨鬨出了名的科室。現在是夏天,孩子們幾乎不出空調房不出一滴汗,冷飲爽不斷,結果可想而知。生病住院高熱不退,抗生素激素全部上去,退熱效果也不能達到患兒家屬的意願。主要原因是抗生素的濫用。平時小孩有個頭疼感冒,社區醫院或診所為了能體現自己的‘水平’,都是用上最好最高效的抗生素。這會導致細菌病毒的耐藥性增高,通俗地說,就是不起作用。所以細菌病毒感染因為耐藥性而控製不了的情況在逐年攀升。當家長們看到自己孩子一直高熱不退心疼不已的同時,把矛頭對準了醫護。吵鬨算是禮貌的。
不多會兒,門外走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陳媛停下手,向門口看去。咣咣,金蟬出現了。她因為奔跑滿臉通紅,氣喘籲籲。一見到她,手就指向她,但是說不上話。
“你…你…”
隨後拉過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還是先喘口氣。
“乾嘛?怎麼了?”陳媛趕緊過去倒了杯水,然後遞給金蟬。
金蟬接過水先潤潤嗓子。
“你,你和楊東明怎麼回事?”金蟬稍微喘口氣終於能說話了。
這回輪到陳媛喘不上氣說不上話了,她跌坐回椅子上。
“我們不合適。”
“什麼?什麼鬼話?”金蟬體力恢複神速,她一下子竄到陳媛身前,一把耗住她的白大褂,讓她抬起頭麵對自己。
然而金蟬看到了什麼?她在陳媛的眼中看到了與楊東明一樣的痛苦。
“如果我們在一起不能一起成長,不能成為彼此的光,在一起隻會是消耗,那麼這段感情對楊東明就是沉重的負擔。”
“你們在一起都三四年了,天天在一起成長,黏糊都肉麻。怎麼突然就不能一起成長了呢?”金蟬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是因為楊東明要出國嗎?是因為經濟問題嗎?”
“太多太多的問題,全部都是我的問題。”陳媛垂下眼簾,語氣中透露出無奈。
“你怎麼確定你們在一起不能成長?一起去美國就是楊東明的負擔呢?”
金蟬停頓了片刻,“我倒是可以確定,你們這樣分開就再沒機會了。”
‘分手’這兩個字似有千斤重,壓在了陳媛的胸口讓她無法呼吸,那種疼痛似乎要撕開她的胸腔。
“陳媛,你是不是太自卑太要強了?”
這句話深深刺醒了陳媛。是的,她終於能麵對自己,承認自己是自卑的。家庭原因經濟原因是很好的借口,但根本原因是她發現他們之間的這種差距像鴻溝一樣無法逾越。就像是在爬山的兩個人,她費勁全力才到達山腳下,而他已在山頂。曾經以為隻要自己努力就可以縮小差距,卻忘了在你努力的同時彆人也在努力。甚至有外力的助力,彆人的努力事半功倍。她努力爬到半山腰,他卻早已在山頂充分準備即將‘起飛’。她隻能仰望。
他給予她的太多太多,而她能給他什麼?在她看到羅敏嬌為楊東明所做的那份資料後,更是沉重的一擊。這份準備齊全、內容詳細、井井有條的資料,足以讓她汗顏足以體現出羅敏嬌的細心和能力。捫心自問,她行嗎?
她冷冷地說道,“我們是不同的人,他可以去選擇,而我隻能是接受。他如果和我在一起,就隻會是接受。”
金蟬怒其不爭,“你呀,就知道逃避。還一堆歪理邪說,你就嘴硬吧,有你後悔的時候。難道就沒有彆的選擇嗎?隻有分手?你有什麼問題完全可以告訴楊東明,他為了你是願意去承擔去解決的。難道你都不願去和他溝通解決嗎?”
“如果選擇一起出國,那所有的壓力都會壓在他一個人身上,甚至會連累到他家人。一年?兩年?他能扛多久?”
“也許出國後你就會有更多的機會?”
“也許是更多的困難﹍”
“如果出國對你們有壓力,可以在國內發展啊。你們是有選擇的,就憑楊東明的實力完全可以留在國內。”
“若乾年後,如果他後悔了呢?”陳媛定定地望著金蟬。陳媛覺得自己是瘋了,她是想跟金蟬求證嗎?她發瘋般地想他能留下,隻是她能麵對後果嗎?
然而誰都不敢下保證。金蟬鬆開了手,搖著頭退後了一步。
“陳媛,我覺得你的想法太消極太悲觀太軟弱。也許會出現你說的結局,但不去試試就輕易放棄,太可惜了。你們是那麼相愛,就這樣不努力一下就放棄嗎?你的勇氣呢?”金蟬心疼地望著她,語氣變得柔和。“人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是輕言放棄。”
是的,努力過,爭取過,才不會有遺憾不會不甘心。陳媛心碎,她嘗到了血腥味。眼淚慢慢滑落。
金蟬多說無益,她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門口。“楊東明下個月走,七月五號的飛機。從長源機場出發。他在等你。”
金蟬望了一眼一動不動的陳媛,無奈地離開了。
七月五號、長源機場…仿佛是個魔咒,它將陳媛置於了烈火之中炙烤。她渾身都在燃燒,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燃燒,一直在燃燒。人生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她要有如此的痛苦?為什麼他們會相遇相愛?為什麼要選擇?她怨恨所有的一切,所有所有的一切。
劇烈的燃燒所產生的熱量導致她要爆炸,她跑了出去跑出了辦公室,跑出科室跑出大樓跑出醫院,跑上了大街,一直跑﹍跑到宇宙儘頭。她什麼都不是,不是陳媛不是爸媽的女兒不是姐姐沒有戀人。
不是逃避是放手。誰能告訴她,她做得對,一切都會過去會好起來的?
然而她隻是擦去眼淚低頭繼續寫病曆,把手頭上的事情全部完成。按部就班,仿佛一切都沒發生。或者說是於她無關。
一樓東北角的花圃裡,紫薇花開半夏,獨占芳菲。在炎熱的夏季,拚儘全力,燃燒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