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大有一種非要把人從被窩裡叫喚出來的決心。
伊曼還是不敢動,經過一夜的手腳已經麻木,她小心地挪了挪腳腕,然後緩緩地坐在地上。
發麻的腳底宛如針刺,伊曼捏了捏棉鞋的鞋背。奈何鞋背太厚實,並沒有太大的改觀。
現在還能這麼辦,忍著吧。
伊曼靠著牆,經過一夜,她已經平靜不少。
外麵有人家打開屋子的門,勤快的孩子搶先出去,希望能在山上挖點草根回來剁碎了喂家禽。
這些平日裡看慣的景象讓伊曼覺得陌生,她無法返回頭去找白梅瑛,也不知道村乾部裡有誰可以相信。
聶阿姨說過她當過兵,跟白梅瑛一樣是可信的身份。可現在伊曼找不到她。
伊曼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南關嶺,找公安同誌將密碼信上繳。
她前思後想後,下定主意,忍住肚子的饑餓和身體的不適,正要從狗洞裡鑽出去,忽然牆那邊傳來一個聲音:“魯知青,這麼早出來運動啊!我家早上烀了地瓜,給你拿倆啊?”
伊曼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半響聽到牆邊有個聲音邊走邊說:“不了不了,今天我值日,得回去熬高粱米。”
魯偉低沉的聲音一出來,伊曼差點坐在地上。
這個人找不到她,居然在牆那邊藏匿一晚上,要不是天亮,路過村民見到他問了一句,伊曼還真被他逮到了。
新媳婦早就回去生火做飯去了,魯偉被人一打擾,看著外麵逐漸多起來的人,繞過高牆前後張望了一遍,不甘心的往回走。
伊曼輕車熟路地跑到大門口,從門縫裡看到魯偉離開的背影。她轉頭往狗洞跑去,衝出狗洞,就往大壩那邊去。
路上遇上三三兩兩的人,見到伊曼往那邊跑,看了眼,其中就有大隊會計。
他看到伊曼跑了,喊了一嗓子,伊曼沒有理會他。大隊會計加快腳步往大隊部去。
到大隊部,大隊會計等到過來上班的劉書記開口就說:“主任,資本家的閨女跑了!”
劉書記還在為伊金和伊秋月的事頭疼,脫口而出:“跑不了,早晚被抓回來!”
大隊會計說:“我說的是那個小的!剛剛遇到她往大壩那邊去了!”
劉書記對伊曼印象很好,不認為伊曼會有逃跑的嫌疑,皺著眉頭說:“她思想覺悟是她們家最高的,她爸媽跑她都不會跑。我看又是伊大富鬨妖,不知道在家裡作什麼把孩子嚇跑了。我現在就去問問他。”
大隊會計急的不行說:“那叫幾個人先到大壩那邊抓人啊。要是晚了,後果誰能負責啊。”
一家五口人到南關嶺改造,不到一年跑了三個,怎麼交代啊。
劉書記想了想說:“行吧,讓白主任找人去,她跟伊同誌關係好,讓她找到伊同誌勸一勸。我相信伊同誌隻是一時情緒問題,不會跑的。”
大隊會計歎口氣:“行吧,你說啥就是啥。那咱們先到伊大富那邊問問情況。”
他聽說伊大富要聯係隔壁村的老鰥夫,其實這事已經在村裡傳開了。都說老鰥夫馬上要到南關嶺娶媳婦。他能娶的還能是誰?
包辦婚姻不是這樣包辦的啊,完全違背了婦女意誌。
劉書記手裡掐著一根煙,把辦公室的門打開,找到火柴點上煙,把門掩著退出來。大家看到半掩的門就知道他上班了,有什麼事直接進去等著就行。
南關嶺看著不大,其實亂七八糟的雜事還不少。
劉書記讓大隊會計去通知白梅瑛,自己先把廣播室的鑰匙找出來掛到門上,等過來上班的乾事直接拿鑰匙開門就行。
“白主任,白主任,不好了!”大隊會計找到白梅瑛,張嘴第一句話就是:“資本家的閨女跑了!”
白梅瑛後半夜找不到伊曼,真當她出事了。聽到這話,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大隊會計說:“我親眼見著她往大壩那邊跑去了,你趕緊找人去抓吧。”
白梅瑛不覺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伊曼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伊曼跟魯偉有大問題。
哪怕他們不說,白梅瑛也能察覺到是魯偉在找伊曼。為什麼找她,應該就是伊曼離開的主要原因。
她第一時間找到自己,那就是她本來不想離開南關嶺。後來不得以離開,那就是覺得南關嶺不安全。她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才離開的。現如今,白梅瑛能做的就是等。
相信伊曼很快會回來給她一個答案。
白梅瑛到底是當過革命軍人,眼界比大隊會計要高,她點點頭說:“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找人。”
大隊會計不知白梅瑛心裡所想,隻當這事交代出去了。
白梅瑛見他火急火燎地去找劉書記,問:“你們要做什麼去?”
不等大隊會計說話,劉書記從廣播室那邊過來說:“去找伊大富。”
白梅瑛想了想說:“那我跟你們一起去。”
“不是白主任啊,你不是說你要去找伊曼麼,你怎麼跟我們一起去啊。”大隊會計都要急的不行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
白梅瑛說:“去完再去找也不遲,姑娘家有時候難免會有小性子,你們找她爸,我就去找她媽問問。”
大隊會計管不了,跟劉書記和白梅瑛大清早,伴著廣播裡的京劇樣板戲,咿咿呀呀地來到了伊曼家裡。
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
伊大富不知道抽什麼瘋,把家裡的東西全都扔到院子裡,院子裡東一個盆西一個碗,衣服褲子被子全在外麵地上攤放著,被清晨陽光化了的細雪,浸濕了衣服也不管。
他們到來的時候,伊大富正在拿著鐵鍬準備出門,見到他們怔愣了一下,表情難看的要命。
郝春麗在牆角蹲著,嚇得都要昏厥過去,她知道伊大富脾氣不好,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麼暴躁。
劉書記皺著眉頭說:“你這是要做什麼去?都幾點了,你看看你家裡成了什麼樣子。”
白梅瑛看到坐在牆角嗚嗚哭的郝春麗,歎口氣走過去說:“咱們進屋,你跟我說說你們到底怎麼了。”
郝春麗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本來還很高興伊大富跟她說,隔壁村的老鰥夫答應五百塊錢把人送過去。想著今天伊曼就要離開她的家,還能有一筆進賬,心裡盤算著怎麼花呢,誰知道大半夜伊大富撒尿回來忽然發瘋,把家裡東西翻了又翻,嘴裡叨咕著:“糟了糟了,這下糟了!陰溝裡翻船了。”
郝春麗能猜到伊大富閒的沒事在外麵遊蕩估計不敢什麼好事。她最多想著伊大富是出去偷雞摸狗賣了錢,有時候會給她買點花布鞋麵還有給他自己買點煙絲火柴回來。
偷雞摸狗犯不了大罪,他們家成分高,批都批過了,死豬不怕開水燙,最多再挨個批,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安心享受這些。
這次她也隻當做偷雞摸狗的事被人舉報,東窗事發。她下意識地替伊大富遮掩說:“沒什麼,就是家裡有虱子,把東西翻出來吹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