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捏我的小手指。
大概是警告。
我坐在梳妝鏡前上妝,被捏過的手指仿佛殘留著餘溫,貼近臉頰連同肌膚燙燙的。
察覺到自己的異狀,抵著粉撲蓋住微粉的腮紅。
盯著鏡中精致端莊的臉,控製眼神一點一點平靜,至少不能看起來像個純情少女似的流光瀲灩。
我告訴自己,不該如此容易受男人影響。
身後響起開門聲,厄休拉夫人帶著家養小精靈萊萊推著一排衣架走進來,掛著的晚宴禮服。
她問:“海倫夫人您想穿哪件。”
我匆匆掃眼,偏回頭,極力掩蓋剛才的失態,隨口應道:“都可以,您幫我挑吧。”
她為我選了條白色簡約的晚禮服裙。
全身鏡裡,老婦人默不作聲地低頭在後麵調整綁帶,布滿皺紋的手背微顫,收緊腰繩。
領口以珠飾點綴,優雅地勾勒出頸線的纖細,裙擺的設計有蕾絲,裡麵混著銀線,增添一份華麗的感覺。
我覺得這件溫婉的裙子很有厄休拉夫人的審美風格,保守卻不失高貴純粹。
但完全不是我的風格。
以前陪奈特利家的人赴宴,我更喜歡露點兒背,或者選個深v領,配上黛弗妮為我挑得昂貴珠寶。我的繼母在吃喝用度上從沒虧待過我,有時候我懷疑她希望我能揮金如土,做個隻會花錢的廢物,好得到父親的不滿,但事實上,我嫁來馬爾福家一年了,她至今仍會每個月往我卡裡打錢,怕我不夠花似的。
捉摸不透的女人,我不懂她。
萊萊走到我狡辯,眼神有些躲閃:“夫人,萊萊為您梳頭吧。”
她是害羞的家養小精靈,我瞥了鏡子裡一眼,金色的長發披肩,裙子是亮的,發色也是亮的,感覺無需再點綴,便免了萊萊的任務。
可她似乎更為難了,支支吾吾好久,好像是在難過主人嫌棄她的手藝。
大大眼睛即將有水盈盈的液體奪眶而出,我趕緊改變主意:“不不不,我需要萊萊的幫助。”我隨手拿過厄休拉夫人手上的珍珠鑽石發飾,欠身哄道,“萊萊能幫我把它們戴得漂亮些嗎?”
萊萊含著淚抬頭,看看我,又謹慎瞟了眼我另一側的厄休拉夫人,慢吞吞地為我豎起發飾。
十幾分鐘後,我望著全身鏡裡整裝待發的行頭,總覺得哪兒哪兒都不適應。
關門前我又多疑地看了眼黑桃木門上映出的自己。
金發如雲般精妙地盤在頭上。
或許是頭發盤得有些高?
不過,無傷大雅,等完成大廳酒會的應酬,就把頭發散了去參加派對,那兒有意思多了。
拎著裙擺從大廳旋轉樓梯緩緩走下去,高雅的音樂傳入耳朵,混著談笑聲。
看來已經到了不少人。
我聽到有小孩在離樓梯口近的地方,輕輕攀比霍格沃茨的期末成績。
很好,很祥和。
我繼續走著,腦子裡盤算幾點讓富婆朋友們過來拉我離開這兒——
“馬爾福夫人,晚上好!”
已經有人看到了我,對我友好地呼喚。
我立刻做出笑吟吟的表情,扶著扶手,踩著高跟鞋在倒數第三節台階上,停了停。
視線搜尋水晶大燈下耀眼的鉑金發色男人,他又穿了我買的西裝,矜貴英俊。
嗯,很識貨。
我覺得按照塑料夫妻的劇本,他應該過來扶我一把,主要是這該死的高跟鞋鞋跟有點細,踩在大理石上有打滑的風險。
我對他揚了揚眉,暗示。
馬爾福似乎被我的今天一身漂亮的形象驚豔住了,手裡端著酒杯愣愣的瞪著我。
沒錯,是瞪。
像雕塑,亦或是風化了石頭。
大廳氣氛尷尬了許久。
我在第三秒的時候,失去耐心,手指不由地在扶手上點了點。
我得提醒這位被美□□惑到遊離的男人趕緊收神。
“馬爾福先生。”我柔柔地喚了聲,向他伸出手,“不打算迎接一下你的妻子嗎?”
客人們紛紛輕笑,給他讓出一條道。
馬爾福眼神刹那錯亂,終於恢複彬彬有禮的表情,邁開步子向我踱來。
然而,我的手沒有迎到他的來臨,側方出線一道影子,快速撞向了我。
“誰準你穿成這樣的!”
人群不約而同發出驚呼聲。
“哦!梅林的胡子!”
“上帝!發生了什麼?”
我跌倒在台階上,腰部鈍疼。
白色的裙擺染上鮮紅的液體,沿著銀色的絲線流動,小巧玲瓏的百合花刺繡更加明顯,染著均勻不一的粉色,散發著苦澀的酒香。
裙擺被人踩著,望上去,斯科皮·馬爾福的小眼睛裡燒著怒火,放在腿邊的手握著拳頭,模樣凶狠地好像隨時都會不顧一切地上來撕了我。
“斯科皮!”馬爾福生氣從後麵將兒子拉開,訓斥他的失禮莽撞。
湊近看他時,我才發現,馬爾福的臉色也有點不對勁。
趁著布雷斯拉我起來,我含著嗓問:“怎麼回事?”
“你的衣服......”布雷斯擋住我的身體,咽了咽喉嚨,欲言又止,“和他媽媽以前穿過的有點像......”
“你見過書房裡的照片嗎?”
平地一聲雷,在我腦海裡炸出水花。
“什麼?”
我怔了許久,站穩,掐著扶手,視線掠過布雷斯的肩膀。
馬爾福脖頸上浮現青筋,他情緒比我想象地要激動,聲音充滿了威嚴,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斯科皮·馬爾福,我再說一遍,和海倫道歉。”
“......”斯科皮很倔強,波特家的孩子出來想帶走他,可他甩開了姑娘的手,往東廂房的過道跑。
接著,大廳裡沒人出聲。
換成我和馬爾福四目相對。
我知道他想說些什麼補救這場鬨劇,往我身邊走來。
可在冰涼的指尖小心翼翼碰到我的掌心時,我往台階上踩了一步,避開。
心底翻湧著不可言說的情緒,或許是惱羞成怒。
也有可能是其他東西。
仿佛地上高腳杯的碎片,七零八落,拚不回去。
身上的衣服勒得我無法呼吸,後腰上纏繞的絲帶像盤旋在身體上的毒蛇,輕薄的布料壓迫我的內臟。
“海...”
在他喊出我名字的同時,我把視線投向客人們,笑容抱歉地說:“小孩子打打鬨鬨很正常,不好意思,各位,我去換身衣服。”
轉身後,笑容退散,我提起狼狽的裙擺,步伐平穩地上樓。
我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不想看到他。
恨自己被人算計的粗心大意,更為自己異常跳動的心臟惱怒。
但在此之前,我不能失去理智。
莊園的一角,有筆賬在等著我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