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亞先生,請收起你無用的心思,好好儘職儘力。”我走上前,語調還算溫和,“你年輕氣盛,我不會同你辨出個對錯。”
可有一件事,我想讓他心裡有數。
“如果我想困住她,就不可能讓你繼續留在魔法部。”
氣氛僵持不下,悠長的狼嚎浩浩蕩蕩從遠方傳來。
“西麵的聲音。”有人說,“難道海倫組長被狼人襲擊?”
“快!我們去看看!”弗蘭克·加西亞號召人隨他離開,陸續化為幻影。
前腳剛邁出一步,雪地毫無預兆地震動。
雪崩的信號。
緊接著我聽到一道嘹亮尖銳的叫聲,無意識回頭。
蒼茫的山脊之巔,巨大的雪浪奔湧而下,有隻小巧動物身形若隱若現,它毛皮好像披著一層金色,移動速度飛快,仿佛與身後的死神賽跑。
它在一處懸崖邊停下,靈活躲過一次雪瀑的襲擊,抬起身段,踩在岩石上。
風吹拂淺金的毛發,瘦削的身姿高傲地屹立於冰雪之中,引人矚目又不可褻瀆。
北極狐。
比方才更凶猛的雪浪再一次從它背後高高掀起,它毫不猶豫地飛躍,跳往崎嶇山澗的另一頭。
前爪滑落冰岩,墜入懸崖。
心高高被懸起,幾乎潛意識的,我覺得那是海倫。
“馬爾福先生!你做什麼!”
“在雪崩啊,馬爾福先......”
動作遵循了沒由來的直覺,我往狐狸所在的雪崩中幻影顯形。
冰雪的浪濤席卷人聲,耳畔轟隆作響。
我伸手,厚重的雪砸在小臂上,斧頭斬似的劇痛。
萬幸,我接到了狐狸,將她緊抱滿懷。
我們一起被雪衝下山澗河流,後背靠著坑坑坎坎的冰岩,乾枯的樹杈劃破衣料,越下滑水勢越大,阻礙我控製方向。
突然間,身體衝開濃濃雪霧。
不到十米距離,一棵枯樹橫在中央,黑色粗枝尖朝著我們閃著危險的光。
我猛力調轉身體,背對著撞上去。
四周噤聲,稀薄的空氣中鬆木清香彌漫。
肩膀裂疼,樹枝貫穿左胸,血液順著卷紋影從折斷的尖端滴落,大概足足有半分鐘,我失去聽力。
懷裡亮起柔軟的藍光,眼底的河水倒映出一具妙曼的身形。
掌心觸碰到光滑的肌膚,她的聲音拉回我的意識。
“馬爾福......”
仿佛水晶般純淨。
眼眶浮出熱意,我沒想到她的聲音如此動人。
“好累......想回家......”
我猜對了,確實是海倫·奈特利,我的妻子。
今天我又得知她一個秘密。
關於她的阿尼馬格斯。
我扯起嘴角,應道:“海倫…….”
“唔.......”
她突然在我懷裡蜷縮,痛苦呻·吟一聲,視線微斂盯著身下。
我不自覺跟隨她的目光——
白皙的腿浸在水裡,逐漸洇出深紅的血,源頭在她雙腿之間。
一個不正常的出血量。
刹那間,我明白了這是什麼信號。
前所未有的慌亂刹到胸腔,一把尖銳的鐮刀仿佛從身後靠近。
“海倫…….海倫!”
海倫瞳孔迷離,那抹碧綠正在慢慢關上,她輕啟的嘴唇失去血色,氣若遊絲。
我忙大聲呼喚她:“海倫,彆睡!”
她已閉眼。
我呼吸紊亂,不顧扯到胸膛的傷口,俯身去夠,貼她的額,在她臉上亂吻一通。
“乖,求求你聽我一次,就這一次!快睜眼!海倫!海倫!”
密匝的睫毛帶著雪珠,擦過我的唇,我察覺到她稍稍睜眼,可惜意識渙散,隻是用手輕輕抓了抓我的領帶。
“沒事的,會沒事的……”我捧起她的手親了又親,自言自語著同樣的話,不知道是說給她的,還是自己的,理智時有時無。
抬頭望著四周蒼白的地形,我連試幾次召喚埋在深雪裡的魔杖,毫無回應。
狂風雪地,宛如隔絕於虛白境界。
我護穩海倫的身體,掀開一邊衣襟遮住她煞白的臉,確保不會傷到她。
冰涼的河水夾雜著細小冰晶,泛起細閃的光。
我吸氣,一隻手抓住樹枝。
瞬間拔出血肉。
痛感帶來的漆黑閃過眼前,視野再次清淨。
掌心的重量很輕,她靠在我的臂彎裡,瘦削的臉潔白無瑕,那樣安靜,幾縷金發漏進我的指縫。
像希望。
不知道胸前噴出來的血有多遠,隻要沒濺到她臉上便好。
不知道心臟受到按壓的割裂感就是疼痛,隻要能抱緊她不受凍便好。
我們的血在水裡交融,濺落白雪的血斑仿佛鮮豔的紅梅。
一朵一朵,一步一步。
腿沉如鐵,手臂逐漸感受不到太多重量,失血正在透支我的體力,不受控地帶著海倫半跪在地。
她俯在我肩頭。
噴在脖頸上的那一點呼吸好似我的赦罪符。
忽地轟聲響起。
抬頭望去。
遠處峭壁,大雪狂奔而下,如巨大的高嶺白蓮斷枝滾落,天空中開始泛起淡淡的綠色光芒。
極光靜悄悄照向我們。
記憶深處倏然浮現起異樣的畫麵,像是被解開了封印。
和上次受到攝魂怪攻擊一般,出現了一道聲音,而這次有了更清晰的畫麵。
-“狐狸在山脊奔跑,拖尾的雪花飛到天上,形成了極光。”陌生的女孩坐在尖叫屋的圍欄上,肩頭披著寬大的巫師袍,紅底高跟鞋落進雪地,雪白的腿一晃一晃,“不過我更喜歡另一則傳說。”
-“極光是少女忘卻的記憶。”她抻起背,魔杖慢慢探來,抵在我的麵具上,輕滑,發出沙沙的聲音,混雜著她的輕盈,“然後她們便會永遠長大……”
狐狸麵具下,澄澈的眼睛泛著綠幔極光,她盯著我,兩隻金色狐耳動了動,
“學長先生是否有想要忘卻的煩惱......”
鬼使神差地,我抓住她細嫩的手腕,引她用魔杖勾開我的麵具。
視野放大的那一刻,微弱銀光忽而閃耀——
我中計了。
“Obliviate。”
一道白光拉回思緒。
雪花簌簌飄落。
傷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痛刹那收束。
我猛然抬頭,收緊懷裡的女人,奮力站起來。
腦海裡也隻剩下一個念頭。
【海倫,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