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楊明對劉成偉的懷疑已經深信不疑,安無咎適可而止,一雙深黑的眼睛盯著楊明,說出看似自我放棄的結論,“隨便你。”
適時表現出來的無法反駁,會讓對方更加深信自己的觀點。
反正誰都沒辦法和自己決鬥。
安無咎用“憤然離席”表示對楊明的不滿,還順帶扯走了正在看紙條的沈惕。
一路往前走,安無咎一路回想自己的每一步計劃。
有些偏差,但基本完成了。
想做的,不想做的,最後都做了。
直到沈惕拽住他。
“你還要去哪兒?”他伸長脖子歪著頭,夠著去看他們附近的一個房間,是琴室,“休息會兒,我沒睡好,累死了。”
他推開琴室的門,扯著安無咎進去。
麵對沈惕,安無咎沒有再偽裝出另一副模樣,直白得有些可愛。
“為什麼沒睡好?不是強製睡眠嗎?”
“心裡有事兒,醒得太早了。你倒是怎麼都醒不過來。”
他還叫了安無咎兩聲,也沒反應,額頭全是汗,沈惕還以為他不舒服,想著要是他真的生病臥床,自己豈不是要陪床一整天。
沈惕走到鋼琴邊,自由活動的手掀開積了灰的琴蓋,手指在黑色琴鍵上點了一下。鋼琴發出沉鬱悅耳的聲音。
看著鋼琴,安無咎也伸手摸了摸,最後忍不住坐在琴凳上。
見他似乎有意彈琴,沈惕也坐下,與他並肩。
“你不相信有邪·教徒。”安無咎將受傷的右手放在琴鍵上,彈了幾個音,“但你也不能明確楊明掉血的原因,隻好從我這個最可疑的嫌犯下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現在眼前這個安無咎應當是善良的那一麵,但他直白的態度卻又如同一把快刀,乾脆無比地把人剖開。
沈惕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垂著眼,也把手放在琴鍵上,學著安無咎的每一步,按下琴鍵。
“你會彈琴?”沈惕思維跳躍地給出另一個問題。
安無咎不知自己應當說會還是不會,他沒有任何學過彈鋼琴的記憶,但手放上去的瞬間,他似乎下意識就知道應當怎麼做。
“你不會嗎?”
儘管自己的問題被拋了回來,但沈惕也不惱,笑了笑,“對啊,我不會。完全沒摸過,這不是隻有上流社會的人才會做的閒事嗎?”
安無咎沒有予以回應,他單手彈著,速度越來越快,不過意外的是,沈惕竟然也學得非常快,漸漸地幾乎要跟上自己。
音符逐漸合並。
如果他沒有說謊,那這個人的學習速度未免太反人類。
沈惕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知道安無咎不會告訴他答案,更何況,他更想要自己找尋答案的樂趣。
一個曲子接著一個曲子,安無咎對自己的記憶越來越迷茫。於是越彈越快,越來越激進。
直到聖音響起,琴聲才戛然而止。
“各位請注意,玩家吳悠對玩家劉成偉發起挑戰。”
頓了一秒。
安無咎再一次若無其事地繼續彈下去。
“他隻有三條命了吧。”沈惕揶揄安無咎,“你之前不是想要所有人一起活到最後嗎?”
“剛進來的時候還是善良的小天使,這麼快就狠下心了?”
安無咎沒有停下彈琴的手,隻是淡淡道:“合時宜的善良才能活命。”
琴室和決鬥閾隔著長長的走廊與會客廳,但在音符與音符之間的縫隙裡,慘叫聲和辱罵聲還是依稀可聞。混合在一起,安無咎不免產生些許憐憫。
可那聲音漸漸地,與當初劉成偉和上野將麵包硬生生塞進他嘴裡的畫麵重合起來。
與他往死裡毆打自己的畫麵重合起來。
果然,隻有沉默的痛苦才得不到同情。
安無咎的手指不斷地在琴鍵上飛舞著,像是在試圖湮沒外麵的聲響,於是愈來愈快。不知是錯覺還是現實,那慘叫聲似乎真的漸漸隱沒。
直到沈惕用手狠狠往琴鍵上一拍,巨大的錯誤音才把安無咎的思緒拉出來。
他伸出一隻手,貼上安無咎的心口。
安無咎疑惑地看向他。
“你的良心跟我說,它現在有點不安。”沈惕一本正經道。
說完,放在胸膛上的那隻手又拍了拍。
“老實點,不要亂跳了。”
這人在做什麼?居然命令起彆人的心臟了。
安無咎安靜地深呼吸,起身。
三輪連續決鬥的時間事實上並不長,對於劉成偉這種已經負傷的狀態,一對多根本撐不了多久。
“這場遊戲並不是角色扮演,”他看向沈惕,“你也不是偵探,尋找真凶沒有意義,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凶手。”
沈惕也跟著起來,與他一同向前走。
“誰說沒有意義?”
安無咎停下腳步,凝視著沈惕的臉。
“這麼想知道真相嗎?”
沈惕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就已經算作回答。
這場比賽原本是沈惕心中的最後一場,隻想消極抵抗,沒想到出現了這樣一個人。
一個讓沈惕想跟他較勁的人。
安無咎最後竟輕輕一笑,“加油啊。”
沈惕愣了愣,直到安無咎推開琴室的門。
門口是從決鬥閾回來的吳悠。他嘴角淌著血,舊外套的袖子被割開,露出的傷口看起來不淺。
劉成偉隻剩一根血條的最後一輪決鬥,他沒有上,也不需要上了。
沈惕正想問他結束了沒,就聽見聖音播報了結果。
“玩家劉成偉死亡,血條清零,遊戲失敗。”
當事人之一的吳悠冷靜異常,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安無咎和沈惕。
“我會解手拷,我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