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燈光下,廚房門邊坐了兩個人,手裡各端了碗麵,一個校服半敞著,一個襯衫扣子係得整齊。
程殊看了眼旁邊梁慎言,覺得怪新鮮的。
這幾年發展旅遊,來周邊玩的人不少,但大多都住在縣城的賓館,再不濟那也是縣城的民宿。
像梁慎言這種一看就不是來玩,還出手就訂半年房的城裡人,不多見。
程殊說:“你真不是騙子?”
看到對方瞥來的眼神,哽了下,改口問:“你真不是被程三順騙來的?”
一碗麵連帶著湯都見底,梁慎言放下筷子和碗,兩條筆直的腿幾乎貼著程殊,“這是轉賬記錄。”
手機屏亮起,銀行轉賬記錄不像偽造。
程殊也站起來,把碗筷收進池子裡,一邊用麵湯洗碗一邊說:“看你不像傻的,怎麼連好賴都分不清?”
他頓了一下,轉頭抬了抬下巴,“你看這家裡,像是有能租出去的房嗎?”
彆說租給彆人,就是他自己住,下雨天都得擔心屋頂漏水。
梁慎言看見池子裡濺出的水花,默不作聲往後退出廚房,“隨便。”
隨便?什麼意思。
程殊最討厭彆人說隨便,翻了個白眼,“那您就隨便待著吧。”
他說完這句話,也不打算再管這人,畢竟人也不是他招來的,誰收的錢誰來管,反正他是不管。
洗完碗,程殊擦擦手關了燈,從廚房溜出來。一抬頭,就看梁慎言坐在院子裡,手搭在行李箱上,沒玩手機,就那麼自然坐著。
月光落下來,顯出幾分冷寂。
程殊看見這一幕,有點心煩。
走過去拿了東西,抬腳往自己房間走,門一關,書包放桌上,外套扒拉後丟椅子裡。
抽出今天要寫的作業,程殊坐下後,習慣地伸手拉開窗戶,結果正好能看到梁慎言坐那兒的背影。
那麼個人,坐在一張比書大不了多少的木凳上,看著都憋屈。
程殊心裡那點煩,跟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煩透心了。
打開作業本,題目才看了一遍,寫了個“解”字,他就被心裡那股煩悶燒得把筆往桌上拍,站起來拉開了房間門。
反正周五,不寫也沒事。
“你真租了半年?”程殊站在房門口,說:“那你就帶一個箱子?”
梁慎言回頭看他,“彆的東西可以再買。”
程殊聽完笑了,抱著胳膊,“給你說住哪一間了嗎?”
他問完,就見梁慎言就搖搖頭,心想這不是個騙子,也是個傻子,放著賓館、酒店不住,偏要住破房子。
他家這房子,往上數得蓋了有十幾年,統共就三間房,堂屋、倆房間,廚房跟廁所都後來加蓋的。
以前比彆人家都落後一步,現在人家都改造新農村了,他家還徘徊在低保戶邊緣。
想著程殊一愣,好像真沒有多餘的房間給梁慎言住。
“外麵風大,你要是感冒我不負責,堂屋門沒鎖。”程殊又補了一句,“十點麻將館就散,他回來你倆自己說。”
丟下這句話,程殊心裡堵著的煩散了點。
也不管對方動沒動,關上門,順手拉上窗簾,躺在床上,晃悠著腿摸出手機。
九月初的天還很熱,哪怕是以避暑勝地聞名的西南小鎮,晚上八點多外麵地裡傳來的一片蛙聲,還帶著盛夏殘餘的熱意。
窗戶開著,隔了層紗窗,藍格子窗簾不時被吹得輕輕晃動。
涼風絲絲拂過,程殊躺了一會兒,覺得手機沒意思,起身走到窗戶旁,發現梁慎言還坐在那,不自覺睜大眼,覺得這人有病。
程殊後知後覺自己這樣像個偷窺狂,正打算翻開作業本寫點,才伸手要去拉窗簾,猝不及防和梁慎言看來的視線撞上。
視線在半空碰撞不到一秒,對方先移開。
想了一會兒,程殊又打開房門,走到梁慎言旁邊,順著他視線往遠處看,黑漆漆一片田,哪怕月光很亮,也還是一片暗色。
“你是來躲債的?”
梁慎言扭頭看他,眼神有了波動,“為什麼不是來要債的?”
他記得之前程殊的話,話裡是這個意思。
程殊笑著看他,兩個酒窩很明顯,“不太像,要債哪有你這樣的,他們可沒你這麼好說話。”
梁慎言想想也是,繼續盯著前麵看。
“堂屋門沒鎖,你怎麼不進去坐著?在外麵喂蚊子?”程殊拍死一隻蚊子,“這裡的蚊子咬人很毒的,起的包有指甲蓋那麼大。”
小時候他皮膚還沒現在這麼耐受,夏天一到,經常被咬一腿包,哭得晚上睡不安穩,得他媽搖扇子、噴花露水才行。
梁慎言頭都沒回,襯衫和褲子包裹得嚴實,除了脖子和臉、手,都沒露在外麵。
“院子裡乾淨點。”
程殊:“……”
他回頭看了眼堂屋,一張桌子、四條凳子,冰箱放在角落,鏤空隔斷牆另一邊是電視和沙發。
倒不是真的臟,就是看著亂,沒收拾。
梁慎言想到什麼,扭頭看他,像是在等程殊的下一句話。
程殊尷尬地抓了下頭發,“我平時都在學校。”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常待在家裡,回來也沒空去收拾。
“初中生?”
梁慎言問得直接,不是有意冒犯或者陰陽怪氣。
程殊差點心梗,不敢置信地盯著梁慎言,“你是巨人國的小學生?”
“高中生?”梁慎言不接程殊的話,“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