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的名字是伊西婭,僅能保留一天的記憶。
——無需想方設法地回憶過去或記住現在,保持本心、堅定地享受旅途的每一次‘開始’便是你旅行的意義。
——你的‘旅途’無人知曉,卻終有一日能借有過去的‘起點’抵達‘終點’。
——等到終將到來的那一天來臨,再順從自己的本心做出屬於自己的選擇。
——最後,哪怕內心無比空洞也永遠不要嘗試恢複自己的記憶。
——永遠不要回想起自己到底是誰。
——求求你……
……
擁有一頭銀色長發,皮膚白若如雪的少女緩緩睜開宛如湖水般翠綠色的雙眸。
自森林之中蘇醒少女是被叫醒的,被回蕩在自己腦海中熟悉不已的聲音喚醒。
“伊西婭,是我的名字嗎?”
我不自覺地開口。
柔和的嗓音一經發出,我便明白蘇醒時回響在自己腦海裡的聲音與我的聲音一致。
所以那段悲憫的聲音難道是我留給‘自己’的最後留言嗎?
我扶住昏沉的腦袋打算起身,但腿上傳來的異常重量令我不禁低頭望去,隻見一隻毛茸茸的雪白小狐狸正蜷縮成一團安安靜靜地睡在我的大腿上。
這個孩子是?
驚訝之餘,我抬手仿佛重複過無數遍地撫摸小狐狸細膩、柔軟的絨毛,安心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間。
雪白的狐狸在睡夢中感覺到外界的觸摸,輕動了動那對毛茸茸的耳朵,緩慢睜開那雙金色的漂亮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
我摸著小狐狸軟綿綿的皮毛溫柔地笑道。
小狐狸仿佛聽懂或理解我話中的意思,躍進我的懷裡,用小腦袋親昵地蹭著我的胸口。
我這才發現原來這隻小狐狸擁有三條寬大的雪白尾巴與普通的狐狸似乎不太一樣,所以它難道是‘靈獸’?
我動作輕柔地抱著它,不一會兒發現在它頸間似乎有一條極細的銀色吊墜在濃密的皮毛間若隱若現。
那是一條鑲有與狐狸金色眼睛相襯散發金光的彩色寶石吊墜,而在吊墜背後刻著一個工整的字——‘霙’。
“霙”。
我脫口而出這個名字,霙頓時躍向我單薄的肩膀,粘人地蹭著我的臉頰。
我淺笑著起身,潔白的長裙隨風揚起,覆蓋在長裙上還有一件帶有帽兜足以從頭到腳遮掩全身的純白色長袍。
除此之外,我還注意到懸掛在自己白皙頸間的一條淺綠色寶石吊墜,但沒能在吊墜上找到任何字符。
——永遠不要試著回想起自己到底是誰。
那句尾音發顫的話令我不由自主地放棄思考關乎自己的事的念頭。
儘管不知緣由,但‘今日’的自己好像能體會那種感覺,那種極力想忘卻過去,心口猶如被利刃刺穿痛到無法呼吸的真實感。
“享受旅程的每一次開始。”
我語氣平靜地重複一遍這句話,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寂靜無人的森林深處。
一塵不染的白色靴子踩在布滿落葉的泥土上,雪白的長袍和裙擺伴隨著微風輕微拂動。
若換做正常情況我應該會駐足在此欣賞森林的美景,然現在非但沒有關乎自己的任何記憶,還受到了自己的留言所困擾,實在提不起興致。
而且照著我醒來後身體不自覺地進行一係列的動作,內心也沒有因失去記憶而心慌來看,我甚至認為‘今日’並非所謂‘旅途’的第一日。
或許自己已經旅行很長一段時間,僅是忘記了而已。
“救救我……”
和煦的微風中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求救聲,我霎時間頓住腳步,表情疑惑地四處張望,偌大的森林裡不見其他人的蹤跡。
難道是我聽錯了?
但下一秒,微乎其微的求救聲宛如是從不遠處的森林中傳出的,“誰來救我……”
這下我確信了的確有人在呼救,但四周卻沒能看見求救的人的身影。
“霙,你有聽見求救聲麼?”
不知緣由,我竟習慣性地開口詢問伏在我肩頭的霙,宛如曾經無數次與它交談過。
而趴在我肩膀上的霙於情於理地沒有什麼回應。
還是先四處找找看有沒有傷者在森林裡吧。
我靜下心來傾聽求救聲傳來的方向,如果真的有人受了重傷而尋求救助,那自己也不能坐視不管,一定要救人才行。
幾秒後,更加清晰的聲音傳進自己腦中。
這次除了一個年/幼/男/孩的啜泣聲外,還摻雜著野獸的嘶吼聲。
整體聽起來像是一個不大的孩子被森林裡的野獸襲擊了。
果然是有人在向我求救,要快點趕去救人才行。
我內心決然地想著。
頃刻間,一陣劇烈的狂風卷起無數片樹葉往森林裡的一個方向拂去,男孩的求救聲再度響起,“救救我……”
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我的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地順著風的方向闖進森林深處。
這座森林在幫我。
我這麼想著,沒過多久便趕到了目的地,撲鼻而來的血腥味令我皺緊眉頭。
討厭血腥味。
盤踞在森林中通體漆黑、有著利爪和尖牙形態似狼的野獸好似察覺到陌生的氣息,一雙血紅的雙眼轉而盯向突然闖進它狩獵場地的銀發少女。
即便是這般渾身散發殺戮氣息的凶猛野獸,我也全然感覺不到恐懼,仍筆直地站立在野獸麵前,視線落在距離野獸不遠處的一個棕色毛絨絨的物體上。
看來求救聲是他發出的,而且直覺告訴我他受了重傷需要趕緊治療。
凶狠的野獸看著近距離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女,猶如雙眼捕捉到一隻送到嘴邊的虛弱獵物,立馬轉移了目標作勢要對我發起進攻。
我的全部注意都集中在野獸和受傷的人身上,因而沒能留意到自己懷裡的霙是何時睜開眼睛。
當野獸即將逼近我不到三米處,突然間像是受到某種威懾般驟然垂下漆黑的頭顱,灰溜溜地消失在森林深處。
我顧不上野獸為什麼會突然放棄對我發起進攻,趕忙跑到求救者旁邊,蹲下身為他檢查傷勢。
才發現他不是普通的人類孩子,他有一副類似動物的耳朵、身上也有棕色的皮毛,尾巴同時無力地垂落至一邊。
獸人族。
自己明明毫無記憶卻立馬想到這一稱呼。
好在獸人男孩僅是陷入昏迷,但也不可忽視野獸撕咬而造成他的腹部以及四肢滲血的傷口。
幾乎同樣是習慣性地將雙手輕搭在男孩的傷口處,我的體內似乎有一股力量在由內而外地流動。
莫過幾秒,男孩身上被野獸撕咬出的傷口全部愈合。
我果然不是普通人。
我默然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哪怕失去了與自己有關的所有記憶,習慣性的動作和感覺也不會欺騙自己。
至於身邊仍處於昏睡的獸人男孩,雖說傷口已經痊愈,但也不能扔下這個孩子獨自在在這座有野獸潛伏的森林裡。
我選擇暫時把男孩移去彆處安全的地方等他先醒過來。
森林上方的天空蔚藍、澄澈,能讓人不知不覺地沉浸在寧靜的氣氛之中。
恍若忽略所有現狀,我大概會樂此不疲地全身心享受這一切吧。
時間緩慢流逝,過了不久昏睡中的獸人男孩輕微動了動頭上那對耳朵醒了過來。
“哇,你是誰?我在哪裡?不對,黑狼呢?”
驚醒的男孩一時間被嚇得渾身炸毛,尾巴繃直地豎起。
“冷靜一點,你現在安全了?”
我表情溫柔地看著身旁的男孩,拾起鋪在地上為男孩充當墊子的白色長袍披回身上。
長袍仍不尋常地維持著一塵不染的狀態。
“難不成是大姐姐趕跑了黑狼?不可能,大姐姐明明看上去這麼弱。”
獸人男孩非常誠實又直白地說。
男孩口中的‘黑狼’應該是指我之前趕跑的黑色野獸吧。
“我是剛好發現你昏倒在森林裡,所以就把你帶到這裡了。”
我並不打算和這麼小的孩子爭辯我是否能趕跑野獸,簡單易懂地跟他說明現狀。
“我就說嘛,大姐姐看起來就沒辦法跟‘黑狼’搏鬥。”
男孩又態度理直氣壯地說。
他似乎忘記自己前不久差點死在野獸的利爪下。
“你醒了就好,你的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我無奈地向因自己出手相救才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的獸人男孩問。
“家裡人說不能隨便把自己的信息告訴外人。”
他嘟囔著,然後反過來問我:“大姐姐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黑色’森林裡,森林裡有很多危險的‘黑狼’。”
我無話可說地麵對話中帶點斥責意味的男孩,至少我得知了他口中這座森林裡的稱呼。
“因為我迷路了,但是你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這?”
“我、我想起來了。因為艾奇大哥說我還太小不能跟他們一起進森林裡狩獵,我為了證明我很強就想自己來打獵讓艾奇大哥刮目相看,但沒想到……”
男孩好像終於回想起自己被野獸襲擊時的可怕場景,嚇的尾巴又繃直。
“你很勇敢,但獨自一人在森林裡狩獵是絕對不行的。”
我加重了語氣道。
如果不是我恰好聽到他的求救聲趕到,後果絕對無可挽回。
“我、我狩獵很準,聽力也比艾奇大哥好。誰知道那隻‘黑狼’突然從草叢堆裡偷襲我,不然……”
男孩越說到後麵聲音越是微弱,耳朵也沮喪地垂下來。
“你要是不想我把這件事說出去就必須向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自己一個人在森林裡狩獵。”
我神色肅然地看著男孩。
不管怎樣都不能讓這個孩子再遭遇這種危險的情況。
“我、知道了。”
男孩雙眼含淚地保證。
“總之我先送你回家,你叫什麼名字?”
“大姐姐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
男孩帶著最後一點倔強,賭氣似的說。
“伊西婭。”
“我叫柯諾。”
“柯諾記得自己家的方向嗎?”
我望著樹林環繞的森林問。
“當然,我的記憶力也很好。”
柯諾又變回原先的氣傲態度,他的心情轉變也很頻繁。
“那我們走吧。”
我輕歎了口氣。
“伊西婭姐姐走這邊。”
柯諾自信滿滿地牽過我的手朝著森林一邊快步走去,他全然忘記幾分鐘前自己才說過不能告訴陌生人自己的事,現在正牽著陌生人的手回自己家。
我決定先護送這個孩子平安回家。
個頭僅達我腰部的獸人男孩步伐輕快地走在前麵,他牽著我的手在森林裡走了大概十分鐘後,一座寧靜的小村落出現在視線中。
柯諾邊嘴裡喊著‘到家了’,邊拉著我踏進村落的入口,朝著自己家的方向奔去。
“伊西婭姐姐隨便坐。”
柯諾乖巧地招呼著,自己則鑽進自家三米高的小木屋廚房翻找茶點。
我點點頭,環顧了一眼家具精簡的小木屋內部,順手拉開餐桌旁的木椅子坐下。
家具幾乎都是屋主伐木後現做的,雖然外觀簡陋但十分結實,還能時不時嗅到樹木的氣息。
“來,伊西婭姐姐請用。”
柯諾雙手端著一個圓形盤子上桌,盤子裡有四塊黑不溜秋的、不知是什麼的食物。
“柯諾,這是什麼?”
我雙眸盯著從未見過的食物問。
“嘿嘿,伊西婭姐姐不知道了吧。這叫‘果餅’,是艾奇大哥用森林深處的果實做的獨創料理,村裡的人都喜歡它的味道。”
柯諾得意地雙手叉腰,晃了晃耳朵,身後那對棕色的尾巴也輕快地擺動,實在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心想要是不吃大概會惹這個孩子不高興地炸毛吧。
我右手小心翼翼地拾起盤中的一塊黑乎乎的糕點,輕咬了一口,意料之外的口感酥軟。而且吃進嘴裡有一股甜味,還帶著一點淡淡的清香。
雖然外表看上去不怎麼樣,但不得不說味道不錯。
於是,我三兩下便吃完了手中的那塊果餅。
另外,我在品嘗點心的過程中注意到柯諾的眼神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盤子裡剩下的果餅。
這個獸人孩子心裡在想什麼實在是太好猜了。
“柯諾你不吃嗎?”
我試探性地問了問。
“嗚,艾奇大哥說這是用來招待客人的,我不能自己偷吃掉。”
柯諾表情帶點委屈,身後的尾巴也沮喪地垂了下來。
“沒關係,我已經吃過了,剩下的就給柯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