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婆子往正房去尋賈環,誰知賈環不在屋裡,隻有新來的小丫鬟暗香照看爐子。郭婆子轉身又往西廂房裡來,沈婆子正和冰花、李花、火花在一處鬥牌。冰花正對著門坐著,看見郭婆子進來,笑道:“郭大娘回來了!”一邊扔了一張牌下來。火花笑著擲下牌來道:“等了這半日,還是姐姐最疼我!”冰花笑道:“隻顧說話,竟發錯牌了!”拿起兩根牙簽放到火花跟前。
沈婆子笑道:“嫂子回來的正好。姨奶奶叫我問嫂子一聲,嫂子的姐姐喜歡吃什麼,我好去買回來。”郭婆子道:“我聽見姨奶奶說了一回,隻道是給廚房幾個錢,叫他們多送幾道菜罷了,難道竟是咱們自己做不成?”李花笑道:“廚房裡管著老太太、老爺、太太和各房主子們的吃食,哪裡耐煩伺候咱們?把錢給了他們,倒不如咱們自己做,反倒實惠些。”
郭婆子道:“我也知道這個理。隻是咱們這裡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一概沒有,難道也花銀子去買不成?”火花道:“鍋碗瓢盆都是借的,油鹽醬醋卻是買的。沈大娘已經往外邊走了一回,買些米麵、雞蛋、牛奶、香腸、臘肉回來,後兒還要再走一趟呢。”郭婆子道:“為了我們姊妹兩個,叫主子破費,妹子受累,我怎麼過意的去。”
沈婆子笑道:“妹子隻謝姨奶奶和哥兒的恩典,我倒罷了。花二十文錢吃許多好東西,便是再多走兩回,我也是情願的。”郭婆子忙問原委。沈婆子道:“嫂子素日伏侍的哥兒最好,也肯疼顧我們,如今嫂子骨肉團圓,我們情願湊份子給嫂子賀喜。我原想著出一個月的月錢,姨奶奶說,咱們這屋裡的孩子們都是尋常人家出來的,還指望這點子銀米貼補家裡,隻叫李花、火花、燈花、暗香四個出五文,冰花、杏花、小鵲、小吉祥兒四個出十文,連我也隻出二十文,其餘銀錢都是姨奶奶和哥兒貼補。”
郭婆子聽了,越發感戴不儘,又問賈環往哪裡去了。冰花道:“老太太治席給鬱大爺接風,這會子還沒散呢。”郭婆子道:“我從榮禧堂後麵走過來,聽見戲唱的正熱鬨,隻怕還有一會子呢。我有些乏了,先去歇一回,哥兒回來的時候,煩妹子和姑娘們叫我一聲兒。”眾人都應了,郭婆子這才回房歇息。
又過了一個時辰,賈環才回來。冰花眾人早已散了牌,預備伏侍他洗漱。不想賈環說道:“明兒要往學裡太爺家去,卯初刻出門。”眾人都有些詫異。冰花說道:“太太前兒打發來說,四老太太是哥兒的叔祖母,要服小功之喪。這幾日也不見有人送孝服來,彆是管事的忘了?”賈環道:“老爺們說,學裡太爺自絕於祖宗,此事不可挽回,然太爺教導族中子弟,與我們兄弟有師從之誼,執弟子禮到四老太太靈前略儘心意,也是咱們兩府仁至義儘之處。”
眾人聽了這話,都不敢分辯。忙忙的伏侍賈環洗漱安歇,各自回房歇息,預備明日早起,隻留下冰花一人上夜。到了寅正二刻,冰花先將眾人叫醒,諸事預備妥當,這才喚醒賈環。洗漱已畢,火花打著燈籠送他出了二門。
賈璉、賈蘭也到了。三人上了車,一群下人跟著,出了榮國府角門,直到東街門外停住。不多時,賈赦也打發了車馬送賈琮跟著賈璉同往。賈蓉雖也在家學裡受過賈代儒的教誨,卻因賈代儒惱恨賈珍,不敢前往,隻打發了寧國府的車輛送賈演正派玄孫賈薔過去。三處之人在東街門外會齊,同往賈代儒家裡來。
這日正是伴宿之夕,賈代儒家大門大開,賈璉親自走過去托門上人轉達吊唁師母之意。門上人飛奔著往裡邊送信兒,不多時便傳下話來,叫賈璉等五人進去。賈璉轉身吩咐了下人們幾句,帶著賈環、賈琮、賈薔、賈蘭進了大門。到了廳上,孔氏娘家親眷、賈放的公公魯老太爺、賈瑞的舅舅都已經到了。幾家親戚之外,在賈家家學裡讀書的弟子雖多,都怕惹惱了賈政、賈珍,不敢過來,隻有幾個至交好友趕了過來。
賈代儒身子原有些不好,這幾日又是傷心又是生氣,越發撐不住了,眾人都勸他去歇息。嗣孫賈端在靈前供燒紙,一應張羅款待,都是孔氏之兄孔舉人周全承應。賈璉等人走了進來,互相廝見過,在一旁落座。孔、顏、曾三家親眷看著賈璉等,氣色未免有些不善。魯老太爺眾人早已聽說那日之事,也不住的往這邊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