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婆子在一旁說道:“可不是呢。如今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等明年園子造妥當了,娘娘還要回來省親呢。我雖是個沒體麵的,到不了娘娘跟前,遠遠的瞧瞧,也算是見世麵了。”蔣嬤嬤說道:“我那日從外圍走過去,匠人拆牆挖土的,像是才起造似的。等修蓋好了,春闈的榜都放過了。”蔣嬤嬤原是要說她隻怕趕不上這份熱鬨,卻又想起自家姊妹多年不見,才團圓了幾日,轉眼又得各奔東西,不免心中傷感。郭婆子與她姐姐想到一處,也是一陣心酸。
李書卿笑道:“曆年的進士,也有外放的,也有留在長安京中做翰林的。鬱大爺學問最淵博的,必是能入翰林院的。做了三年翰林出來,多是進了六部衙門做官。”說罷,瞅了賈環一眼。賈環會意,忙說道:“前兒聽老爺們說,許多人考了十幾年,連半個秀才也不曾中過,鬱大哥哥隻下了兩回場,就中了舉人,可見學問極好的。今兒聽大哥哥講了半日的書,果然高明,明年必是能入翰林院的。”
蔣嬤嬤知道李書卿寬她的心,笑道:“說到科甲,我看著三爺這通身的氣派,是個聰明伶俐的,日後必是能蟾宮折桂的。”李書卿笑道:“當不起嫂子誇獎。我這兒子打小淘氣,多虧嫂子和姑娘們照應,好歹沒走了大褶兒。我倒不指望他能顯身揚名,隻要平安一世就夠了。”眾人忙說:“姨奶奶過謙了,哥兒素習知禮,體貼姨奶奶,又疼顧下人。”
暗香隻顧吃肉,這會子聽見眾人都奉承主子,想起老子娘囑咐她“主子跟前要有眼色,姐姐們做什麼你做什麼,姐姐們說什麼你說什麼”的話,忙說道:“姨奶奶過謙了,滿府裡誰不知道哥兒是個好的?又有娘娘提攜著,日後享不儘的榮華富貴呢!”原來她父母都在沒體麵的行當,平日這般的議論賈寶玉,她又是小孩子家,隻道賈環雖然不是同賈元春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少不得彼此瞻顧些,所以當作好話說了。
郭婆子眾人都知道賈寶玉從來不曾到這院子裡逛,賈元春若是在家,隻怕也是如此。心下雖這般想,到底疏不間親,誰也不便接口。李書卿隻得笑道:“你這孩子到底年紀小,隻看了幾本子戲文,就當了真。常言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家能比皇上家富貴?誰家的規矩能比皇上家大?娘娘們隻管伺候皇上,皇上升了誰的官,免了誰的官,娘娘們都不許議論,宮裡頭叫做‘後宮不得乾政’。咱們家的娘娘從小兒就是個規矩的,再不會虧了這個禮數。”
眾人都笑說:“咱們家的娘娘當真的最有規矩,再不會仗著皇上的寵愛乾政。”暗香仍不解這話,還要問時,沈婆子笑道:“你這個傻丫頭,皇上家哪裡跟咱們一樣?莫說是你家,便是這兩府,還有那些世交公侯的府裡,哪有親家不修新園子就不許太太、奶奶們回娘家的?隻有皇上家有這個規矩。”
小鵲笑道:“可不是呢。太太和二奶奶年下、節下常往舅老爺家走動,舅太太閒了時候接二奶奶回娘家閒樂一日也是有的。”杏花笑道:“你這小蹄子是個專管‘九國販駱駝’的,主子的事情,偏你記的清楚!”小鵲心下一驚,正要解釋,忽聽得門外有人說道:“環哥兒,二奶奶打發我過來說句話!”隨著聲音,一個穿著蜜合色棉襖水綠色裙子的丫鬟走了進來,正是王熙鳳房裡的丫鬟豐兒。
李書卿笑問“什麼事情”。豐兒笑道:“二奶奶說,咱們家的家譜已經編寫好了印了出來,祭祖的一應物事也預備妥當了,老爺們已經議定了,叫家裡的主子爺們明兒巳時到祠堂祭祖拜領家譜呢。”賈環忙答應了。眾人都笑道:“怪冷的,姑娘好歹喝杯酒暖暖身子。”
豐兒笑道:“使不得,過會子還得到二奶奶跟前回話,帶著酒意哪裡使得?”李書卿笑道:“彆的酒不喝倒也罷了,郭嫂子姊妹兩個分彆了三十年,才得團聚,這大喜的酒不喝如何使得?”李花忙倒了茶水來,火花又填了一副碗筷。豐兒以茶當酒敬了蔣嬤嬤和郭婆子一杯,賀她們姊妹團聚之喜,又吃了幾口,這才告辭去了。
到王熙鳳院中,隻見平兒站在廊下,見她回來,連忙擺手兒。豐兒知道王熙鳳正忙,便不敢進去。半晌,周瑞家的、張材家的並幾個管事媳婦出來,這才進去回了話。王熙鳳聽說見趙姨娘和賈環正開筵宴,便想到賈環過生日上頭,立時惱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