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卿和錢茂家的都想道：“鬱大爺上京是為了趕考，這會子正該好生溫習，哪裡有功夫教導學生？”心下雖有些詫異，卻不敢駁主子的話，唯有垂手答應而已。

原來賈母這幾日為賈寶玉兄弟叔侄無處上學長籲短歎，鬱文哉是個厚德君子，貼體老人家疼愛子孫之慈心，隻得許了代為教導兩月。當下賈母大喜，隻說不可以時日長短而廢尊師之禮，叫賈赦兄弟好生帶了賈寶玉四人前往鹹寧居拜見。是以賈政恭恭敬敬封了三百六十兩贄見禮，賈赦也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約定次日帶著子孫同往鹹寧居拜見業師。

次早起來，賈環到外書房來見賈政時，賈蘭已經到了。三人等了片刻，賈寶玉忙忙的來了。賈政見他住的近，反倒來的晚，心中便有些不快。正要說話時，賈赦帶著賈琮來了，賈政隻得忍住。一行人來到鹹寧居，鬱文哉已經在前廳久候了。當下見了禮，說定從明日起每日往鹹寧居上半日的學，十日一休沐。上學的頭一日便是賈環的生日。往年在家學裡，但凡父母和本人的生日，都可以告了假。這回隻上半日的學，賈環便沒有告假，仍舊往鹹寧居去了。

恰好這日又是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之日，王夫人跟著賈母、邢夫人一同進宮。李書卿吃過了早飯，歇了一會兒，便帶著小鵲、小吉祥兒往賈環院裡來。此時蔣嬤嬤已經帶著蔣進賢到了，見了李書卿，姊妹們十分稱謝。冰花已經帶著人淘米洗菜的倒弄起來，李書卿隻叫郭婆子陪著蔣嬤嬤祖孫們一處說話，她自去與冰花眾人一處操持。

姊妹兩個都說道：“哪有讓姨奶奶服侍我們的道理！依我們的主意，倒是姨奶奶隻管好生歇著，都交與我們料理便是。”李書卿笑道：“這如何使得！你們一處說說笑笑的，隻留著我在房裡坐著，豈不是沒趣！”說著，也洗了手與眾人一處做活。

及至賈環下學回來，眾人已經在書房裡安設了桌椅，擺了酒果肴饌。雞鴨魚肉葷羹腥菜儘有，隻是時值冬日，素菜唯有蘿卜、白菜、豆腐、筍幾樣，煎炒烹炸，倒也滿滿的擺了一桌子。大家謙讓了一回，方團圓坐定，先賀賈環的生辰，又賀郭婆子姊妹團圓之喜。賀過了喜，李書卿將八個丫鬟一一指與蔣嬤嬤。說到小吉祥兒，郭婆子在一旁說道：“這孩子是四姑太太房裡捧硯的侄女。”

蔣嬤嬤想了一想，留神打量了小吉祥兒一番，說道：“常言‘生女肖姑’，這孩子真真有些像她姑姑當年的品格兒。當初我們姑太太在家的時候，四位姑太太都在一處住著。出閣頭一年，房裡粗使的丫頭配了人，正好四姑太太房裡也出了個空子。那會子正是前房大太太當家，帶了十來個才了留頭的小丫頭子給兩位姑太太挑揀。那些小丫頭裡頭，就屬她姑姑伶俐乖覺，我們姑太太一眼看中了她。不想四姑太太也喜歡她，我們姑太太是長姊，到底讓了四姑太太，他姑姑就到了四姑太太房裡。”又問小吉祥兒：“捧硯是主子起的名字，我記得你姑姑的小名瑞花。”

小吉祥兒笑答“是”。蔣嬤嬤又問道：“你姑姑如今往哪裡去了？”小吉祥兒心裡怨痛，但今兒是她主子的好日子，隻好賠笑說道：“勞大娘記掛著，我大姑姑跟著四姑太太去了林家，給了林家姓杜的管事，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後來跟著姑老爺姑太太去了外省，十幾年不曾回來。去年璉二爺帶著林姑娘回揚州，將林家奴才儘數發賣了，竟不知流落到何處去了。”

蔣嬤嬤驚道：“這是什麼緣故？林姑老爺四世公侯的人家，做的又是頭等的肥缺，哪裡短了幾個奴才的身價錢？”小丫鬟們常聽人說林黛玉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皆是賈家的銀錢，此時都有些吃驚。

李書卿笑道：“這原是林家的事情，咱們哪裡知道這個緣故。璉二爺向來是個老成持重的，再不會自己主張，想是林姑老爺的主意？”蔣嬤嬤原是榮國府中世代的舊仆，頗知道些往事，聽了這話，便猜到原委，因笑道：“姨奶奶說的是。我才回來那日，在老太太房裡見了璉二爺一回，聽他言談，是個於世路上好機變的，想來不會自己主張。當初跟著我們太太離京的時候，西府裡還沒有璉二爺一輩兒的主子呢，如今連更小一輩的都有了，真真越發興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