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炎話剛落,卻聽得房門被人推開。
慈音見是母親帶著嬤嬤進來,忙起了身與方氏福了一福,又喚了一聲“母親。”見方氏行來明炎床邊,慈音自拾起自己的孤本,“母親來看父親,慈音便不打攪了。”
方氏頷首,慈音方帶著巧璧與二人彆禮,隨之出了房門去。
行出來院子,慈音心中隱隱不安,方才父親那些話原大可不與她說,與兄長商議才更合情理些。思緒正是躊躇,不知不覺已經行來靜鬆院門外,卻見得一抹頎長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慈音這才抬眸看到來人,明遠今日換了身薑白的袍子,一身輕減,似是剛從外頭回來。慈音與來人一福,“二爺也是來看父親的?”
明遠側了側身與她讓了道兒,隻笑道,“方在母親屋子裡吃到了那紅玉糕,去了簫音閣又聽聞你來了父親這裡,便來這裡看看。見得你了便好,我同你一路走回去。”
慈音垂眸少許,跟去了他身旁一道兒往簫音閣裡去,慈音方又問他,“二爺可曾聽母親說起過父親的病情?我也問過哥哥,他卻是不肯多說。可方才見父親的模樣,比起早幾日似又虛弱了些。”
明遠微微側眸看了看慈音,隻道,“換了好幾個太醫來看過,也都在調養著。你莫多心了。”他雖知道實情,卻不忍讓慈音憂心,隻好周旋其中。隻是自己回眸回去,這兩日來,他心中那塊重石未曾放下過,見著了慈音,方覺得心情稍稍好了些。
他腳下步子緩慢,隻想與慈音呆久一些,到底明日四更天不到便要出門,與兄長入宮住持皇帝上下朝的儀仗…
慈音卻是察覺出來了什麼,“難見二爺如此垂頭喪氣的,可是累了?”
明遠抿了抿唇,望著她笑了笑,“近日的公務有些煩心,確有些累了。不過與你走走便該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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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灑入明府花園,嬤嬤小廝們皆忙碌起來。小廚房頂炊煙嫋嫋,各個小院兒裡的主子們胃口不同,不在一處吃飯,吃食也是各有模樣。
糯米泡軟了整夜,包裹著三兩塊兒鹵肉,加上些鹹綠豆沙,再用粽葉包好整個果子,上鍋蒸上個把時辰,便是糯米果子。等來辰時林姨娘起身,沈嬤嬤方就著奶,一道兒送了過去。
惠慈軒裡卻是食素的,每每早晨用一碗素麵。雞湯作底,煙筍為伴兒,在加上蘑菇、豆腐、鮮蔬菜熬製的澆頭,比起葷肉更多來幾分仙氣兒。
簫音閣裡,今兒的早膳卻嬤嬤是去外頭采來的。小姐一早醒來便吩咐,去甜水巷口上,尋兩碗酸湯粉條兒來。嬤嬤自拎著食盒子,與小姐置辦了來,邊往家中送,心中便是忖度著,這等街邊兒小食,哪兒能與家中大廚做的相比。
等回了院子,見小姐用起來那酸湯粉條兒的時候,眉目之間新鮮之感,嬤嬤方覺著自己也餓了…
慈音親自將那酸湯粉條兒試了一試,便就撂了筷子,趕忙讓嬤嬤裝好另一碗來,趁著還未涼,送去了靜鬆院裡。
明炎臥病在榻,食之無味久矣。人若到了枯槁之時,不能見朝夕之陽,不能聞四季之風,到底無趣。嘗了一嘗慈音帶來的小食,今兒卻是胃口大開了,竟還問一旁嬤嬤多要了兩口奶喝。
慈音見得父親難得麵露欣喜,便覺著都是這酸湯粉兒的功勞了。侍奉著父親用完了整碗,湯汁也一勺不落送與父親喝下。見得父親麵色紅潤了幾分,方讓嬤嬤來再侍奉今朝的藥湯,自己便退出了門口去。
方行出來靜鬆院數步,便見得明煜一身蟒袍未褪,正從朝堂上趕了回來。一旁還跟著方大人。慈音自迎了過去,與二人福禮問安。
明煜見得嬤嬤手裡的食盒子,也問道,“伺候父親的朝食來了?”
“嗯。”慈音答了一聲,卻掃見今日方大人與往日多有不同,眉須似是將將打理過,一身官服更是整潔如新。慈音自問候了聲,“方大人今日氣色好。”方壑笑著,隻道,“是有些喜事與你父兄商議。”
慈音不好再問得詳細,卻聽哥哥又問,“與父親尋了什麼來?”
慈音自起了奚落他的念頭,笑著讓嬤嬤揭開那食盒子,露出裡頭吃得光光的瓷碗來。回了明煜道,“是那甜水巷口上的酸湯粉條兒。粗鄙之食,不堪一提,將將能飽腹。可貴在父親喜歡…”
明煜忽想起那日在簫音閣裡自己的話,因得明遠,得罪了人家。無奈笑了聲,方吩咐道,“行了,回去歇著罷。”
慈音見他眉間少許無奈,嘴角笑意局促,便知得了逞。笑著又與二人彆禮,方帶著嬤嬤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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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慈軒中,方氏用過素麵,又讓人張羅了些許點心來。桂花鬆糕,煨芋子片兒,蘿卜米糕,密漬玉延…正堂裡齊齊擺了一桌子。
明遠從外進來,與方氏請安。見得桌上點心,卻是笑道,“母親今日心情不錯,該得用盞好茶。”說罷,方吩咐著跟他來的小廝,“回去書房中,取了新秋剛到的白茶來與母親。”
方氏今日心緒確是不錯,見明遠坐下,又讓人端了一盞參湯來。明遠目色卻落在桌上的密漬玉延上,不覺念念,“慈音素來脾胃不佳,這玉延是好東西,母親這裡可還有些,一會兒我再拿些過去簫音閣裡。”
方氏笑道,“有是有的,一會兒我讓嬤嬤送去簫音閣裡,便就不勞煩遠兒了。過了今日,你與慈音之間也須得多加注意些男女之隔。”
明遠平素往簫音閣中也走得勤快,卻並未聽母親如此告誡過,正覺著離奇,問道,“為何?”
方氏拾起塊桂花鬆糕,咬下一口,望著自家兒子笑道,“今日你舅父來府上,便是為方原提親,向你父兄求取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