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兒手中湯勺不自覺地頓了一頓,她大已猜出來那屍體是誰,麵兒上卻是波瀾不驚,“昨兒除夕,怎地還這般不太平?甜水巷裡,可從未出過什麼人命的!”
“他們都在猜那死的是誰呢。”銀荷放了勺子,似也沒了胃口,“麵目四肢全都焦了,見不得模樣。”銀荷說到這兒,故意小聲了些,“聽得那些禁衛軍說,是他們那大都督,昨晚被刺客找上了門兒。追來這巷子裡,便被刺客殺了,還放了火!”
蜜兒被這話嗆了一嗆,人明明就在繡房裡,躺著暖榻上,怎就被燒焦了呢。不過被銀荷這麼一說,蜜兒倒是想明白了幾分。
昨日見他的時候,那人已經自己將身上衣物與和尚換了。如此想來,那祠堂的一把大火,該是讓那和尚作了他,燒得大焦了,又讓人分辨不出來到底是誰…
蜜兒正想得出了神,卻聽一旁銀荷喊她,“蜜兒?”
“蜜兒你怎麼了?眼睛直勾勾的,可彆是病了!”
蜜兒這才回神來,“我…沒事兒。就是昨日事情太多,沒休息好。一會兒,我再回去睡會兒。”
她尋著理由要走,自記掛著繡房裡那人,昨日到現在也是顆米未進的…該得要喂食了!
從東屋裡出來,蜜兒去廚房將早早留好的那碗奶粥端進了屋子。
方合上房門,便聽得床榻上的人輕聲喚著要水喝。她將奶粥送了過去,人還沒醒,可嘴角邊兒乾涸著起了痕,該是流多了血,果真是缺了水。
蜜兒將他的頭抱起放在膝上,舀了一勺奶粥喂了過去。
那人眉目皺了皺,可唇一沾上那奶粥,便本能地吞咽起來。
蜜兒見他這般吃相,心想著這人傷得雖是不輕,意誌卻依舊堅強。
這般就好,多多喂養,就該能自己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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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本該是喜慶的時候,然而明府上下清早起來,便已經掛滿了白帷…
明炎久臥病榻,家中早就準備過了棺槨壽衣,那時還是做是衝喜之用,不想還未迎來春日,便真正地用上了。
慈音跪在靜鬆院中整晚,為父親守靈。香琴自也扶著林姨娘,哭喪了整夜。
清早的時候,眾人方才起了身,聽得方氏吩咐,晌午暫且回去自家院子裡修整,等得靈堂設好,請來了寶相寺中法師們超度,再行出來做禮。
慈音從靜鬆院裡出來的時候,哭得恍惚,身子已經有些飄飄然了,由得巧璧和嬤嬤托著,方行回來了簫音閣。
她整夜的心緒不寧,一開始是因得父親過世,後來卻總想起哥哥…以往除夕,哥哥與明遠雖也在皇宮守夜,不得見人。可今日她心口幾回錐痛,似是什麼不好的感應。
方在暖閣旁落座下來,她便問起嬤嬤,“父親病逝,消息可傳去宮中與哥哥和二爺了?怎不見他們回來?”
“早去了人,約是皇家有什麼事情耽擱了,還未見得人回來。”嬤嬤見小姐麵色不好,勸道,“小姐還是先睡一會兒,今明幾日怕是都不得休息。眼下得養好了精神才好。”
慈音早就累得有些不自知了,聽嬤嬤如此說,方由得她們扶著起身,去了另一側的閨帷裡,邊行邊自與嬤嬤念念,“陛下向來體恤,家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還會要耽擱了他們…”
嬤嬤卻也不知如何作答。巧璧機靈接了話,“定是因得昨日夜裡皇宮除歲宵禁,今日還早,都督和二爺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慈音聽得這才算安心幾分,方躺了下去,心口又是一陣鈍痛。她直捂著那裡,朝裡頭翻身過去。等嬤嬤與她蓋好被褥,方緩緩合了眼…
夢中一片漆黑…
她一身大汗淋漓,穿梭在街頭小巷裡。眼前三五大樹,枝丫林亂,兩個大紅的燈籠被風吹得晃晃蕩蕩,那老舊的木門上,貼著兩章嶄新的門將,鼓著圓眼甚是嚇人…
身後有人在追她,她拚命地逃跑,可被追入了一條窮巷,便真真的沒了去路。她轉身回來求饒,“阿叔,你彆抓我,你送我回家吧。我哥哥定會與你賞錢的!”
“賞錢?”那人身影如山如魔,走得近了,彎腰下來捏著她的下巴,左右打量。她這才發現,自己竟隻到他膝蓋兒,她還是個女娃兒模樣…
那人冷笑著:“何必廢那般勁兒,把你賣給花樓可不是一樣麼?”
她看不清楚那人麵龐,隻記得泛著油光胸膛,還有滿口的黃牙…她腿腳不聽使喚的發了軟,身子已被那人倒掛上了肩頭,行屍走肉般扛出去了巷子…
記憶的碎片,從久遠的時光裡被抽了出來…
元宵節,是她求著母親,帶她和阿遠一起來看花燈會的…
那變術法兒的太有趣兒了,她又追去了旁邊的皮影戲,再見得一旁的糖人想叫母親來買,卻不見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