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浴房從宋浮的外祖時起經營,幾十年間不斷擴建,如今壘疊的屋子已經沿著山腳向後蓋了三進。
沿著官路旁的岔道向山裡走百十步,架在小道兩邊的一道橫門上掛著‘大福’的木匾,浴房前麵繞著一片林子,樹木雜交,高的是槐樹,矮的是柳樹,日常有喜鵲喳喳叫喚,來洗浴的人走到這裡便會覺得福氣入心了。
浴房最前排的屋子裡,是接待客人的廳堂和兩側洗浴的大池,後一進有貴人單獨入浴的小池和茶房,如果哪位洗累了想墊墊肚子,浴房裡也能端出像樣的酒菜。
浴房最後邊,近山的深處是燒水的水樓和宋浮一家住的小院。說是一家,如今隻有宋浮和她娘宋玉桂守著這份祖業,親鄰們都說,宋浮早晚要和她娘一樣,招個好女婿回來助力才行。
這時,宋浮已經認下了衣南錦這個‘舅舅’,讓他住在姐姐宋溪嫁前的閨房裡,宋溪愛挑揀,房裡的用品件件細致,應該不會令這位京官大人感到起居不適。
衣南錦在房間裡換衣,改扮的時候,宋浮去水樓下邊拉出來一個小工,讓他去裡長家送信,告訴徐家的管事:大福家的親舅回來了。還有娘和宋溪那邊,一百多裡的路程不是須臾就能趕到的,晚一些也不要緊。
小工一溜煙地快走了,這件事已經鐵定地起了頭。宋浮站在廊下望著青天,心裡非常緊張,仿佛看見那些愛熱鬨的親友湧進了這裡,圍著冒牌的衣南錦上下打聽,左右盤問……娘知道了會怎麼說呢?
宋浮太懂她娘了,宋玉桂大方仗義,冷天時看見乞丐依門落淚,也會讓小工送一桶熱水放在後門邊上,容他們去慢慢擦洗。娘絕不會拒絕來查冤案的官爺,何況這時舅舅自己給人家出的主意。
宋浮想就這樣吧,她邊趕回衣南錦那邊去,邊將姑嬸兩頭的親戚整理一番,就算小舅把各種秘事詳情都告訴了衣南錦,那些衣南錦從來沒見過的親戚,怎樣也是不認得的。
宋溪閨房的那扇小紅門開了條縫,宋浮猜想:衣南錦應該是準備好了。慢步過去敲了敲門。
衣南錦把門打開,宋浮眼前頓時晃著一片炸眼的紅和紫,還有一條金的什麼……宋浮的眼睛被晃得一時定不下來,連衣南錦的臉在哪兒都找不到了。
衣南錦轉身向房裡走了幾步,宋浮才看清他穿著紅白的衫子,紫金的褲子,戴著一頂風流瀟灑的半紗頭巾,橫繡暗花,下垂銀扣。這時他翩然一回頭,露出點在右眼角下的秀美小痣,宋浮呆立而無以言表,若是一早看見他時是這幅樣子,她會以為自己撞上了一隻狐妖。
嗯,怎麼也覺得挺好看的?
宋浮盯著衣南錦眼角下的小痣看呀看,心裡冒出一點奇怪的旖旎之情,嘴角跟著彎彎起來,好似見識到了一件稀世之寶。
又說衣南錦穿上了不屬於他的衣裳,加上了不屬於他的淚痣,已認真地做起宋寶學,興高采烈地告訴宋浮:“這些是你阿舅挑選的衣裳,這次我來豐縣,他為我做了很多準備。”
宋浮對親舅有了真實的感受,忽然覺得有點難過,客氣地問:“大人,我阿舅為什麼不回來呢?”
衣南錦道:“你阿舅還沒想通,他是好人,也過得不錯。”
相隔不遠的水樓上傳來一聲大響,宋浮知道時不等人,要把自家近親的情況告訴衣南錦。
浴房小工去傳話給南城灣的徐家,即是要讓南城裡長徐貫舉知道:大福浴房日常多出了一口人,是自家人。
經過城外菜集的時候,小工遇到了宋浮的大嬸母高氏,高氏問出宋寶學浪子歸來的消息後,立刻忙著到處傳播去了。
小工送完口信回到浴房,又過了一頓早飯加一場梳妝打扮的時間後,往浴房來的小道上出現了花紅柳綠的一群人。以宋浮的大嬸母為首,還有二嬸母和四嬸母,小嬸母,還有姑媽和兩位輩分高聳,其實還算年輕的大奶奶,每個人身邊又帶著幾個孫輩的孩子,一起嚶嚶嗡嗡地說著話,邊走邊眺望浴房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