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歪著頭問:“真的嗎?”
衣南錦誠懇地點點頭,也歪過頭,和宋浮對著眼道:“我也沒成家,你覺得有人願意嫁給我嗎?”
他的眼睛裡閃閃亮亮,一對墨黑的星星似的,宋浮突然緊張起來,不敢再看他,揪著手指道:“應該有吧。”
衣南錦柔聲道:“這可糟糕了,‘應該有吧’該上哪兒去找呢?”
宋浮想笑,又不好意思,摸起一塊青棗糕慢慢嚼起來。
第二天,衣南錦進城去縣衙,剛好不是堂審的日子,衙門裡非常清淨。
從大堂過二堂到後院,正對後宅門的一排屋子是縣丞魯同第全家的住所,東西兩邊還有四間小屋,分彆住著推官,典簿,教諭等人。
守門的老頭帶著衣南錦走進後宅,一個晚起的人正在井邊漱口,見有客來,便停下盯著衣南錦瞧。
衣南錦向前一眼掃過,縣丞家最西角的一間屋子門上有鎖,門框上貼著黃符,可能就是前任縣丞李朗自儘的地方。
衣南錦在縣丞家廳堂裡坐下,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婦過來送茶,縣丞魯同第不久穿著便袍出來,半推半就地收下衣南錦帶去的兩匹衣料後,和衣南錦便像自家人般親近了。
衣南錦想和縣衙做一點書紙生意,這是徐椿齊派人送過話的,魯同第知道徐椿齊想娶宋家的女兒,衣南錦日後便是徐家的舅老爺,因此話裡話外趁機奉承徐家。
衣南錦說,縣衙臨街的大門體麵,氣派,比京畿的公署也不差多少,魯同第就說縣衙大門是徐家出錢修的,世間少有此等大善之家。
衣南錦說,城裡風氣祥和,安然蓬勃,魯同第就說徐太爺教民有方,他從未見過一城如此井井有條,上任三月來接審的案子隻有區區幾件。
縣衙沒有案子審?衣南錦還是第一次聽說,但也不能顯得過於好奇。
聊了一會兒,送茶的老婦又送來酒菜,魯同第為表客氣頻頻敬酒,話也漸漸更多。衣南錦慢慢了解到:魯同第這個縣丞做得很不容易。他不是進士出身,也不是舉人,魯同弟從底層吏員經過三次選拔,三次考績,曆經二十多年才得到授官,如此已算是幸運之極。
飯後衣南錦走時,之前奉上茶和酒菜的老婦也來送彆,衣南錦才知道她就是縣丞夫人。
牽馬站在街頭,衣南錦猜:也許有人會留意他的去向,便醉醺醺地笑著慢走。在豐縣做縣丞的感受如何?衣南錦在心裡拚湊出大致的圖景。
徐家主上沐浴過皇恩,在豐縣深得民望,雖然徐太爺隻是南城裡長,經過漫長的年月後,徐家勢力已經遍布豐縣一角一落。縣丞三年一遷,在本地又毫無根基,根本無法和徐家相比。一位縣丞來到這裡,很快就會發現:從身邊的三班六房到郊野鄉裡,徐家二字就是無形的壁壘,讓他伸不開手腳,隻能縮頭彎腰。
衣南錦看清了魯同第,魯同第出身低微,年過半百才得到授官,已經沒有什麼晉升的指望。魯同第隻要安穩地做一個縣丞,攢一些養老的銀子就已知足。徐家既然願意花錢裝修縣衙,對魯同第應該也相當客氣,至少魯同第看起來沒有什麼不滿。
可是,為何在李朗任上卻出了人命?
路邊的幾瓣槐花落在衣南錦身上,一個男子舉著掛滿彩線的木架在樹下叫賣,脖子上掛著許多打好的絡子。
‘哎,端午來,掛香包,掛福蛋……’
衣南錦想了想,覺得離端午還有一陣子,這賣的真夠心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