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學的大門遠不如縣衙富麗,忍氣吞聲地縮在巷子裡。衣南錦想,如果一城的縣丞處處被本地望族克製,那麼以培育官員為傲的學堂又怎麼能揚眉吐氣?如果在進官道路上苦煉多年的李朗和魯同第,都無法成為使世人敬仰的榜樣,‘為官’二字在豐縣的學子和百姓心裡,也許已經造成歪曲的理解,具有了意味不明的尷尬。
衣南錦走上縣學門前的小路,抬頭看看圍牆裡的幾棵老樹,縣學的看門人早就注意他了,這時走出門旁問:“公子來此何事?”
衣南錦報上身份,說有事要見學諭,看門人便請他先坐在一邊,自己往裡頭去了。
不久後,衣南錦見到了蒲姓學諭,這個人瘦得厲害,從目光到舉止都是沉默寡言的標本,連藏在骨髓裡的精神似乎都流失殆儘了。
衣南錦本想以收買舊書文具的生意為由,向他了解一些特彆的情況,因為蒲學諭的回答隻有‘是’和‘好’,衣南錦便放棄了原本的打算。
雖然蒲學諭不能向衣南錦提供什麼,也對他沒有任何約束,衣南錦在前後兩進的縣學裡走了走。他在前院廊下看到一塊木匾,上麵列著在學生員的名字,裡麵也有徐椿齊和徐永。
這時,一個圓胖矮小,醬油膚色,蓄著八字長須男人走過來,自稱是縣學的課長周英。
衣南錦和他寒暄幾句後,周英便問:“宋公子的手怎麼了?”
衣南錦想,縣丞魯同第必然知道他和徐永之間的過節,周英卻未必清楚,便說:“昨天我遇到幾個攔路打劫的惡棍,不小心被割了一刀。”
周英吃驚地說:“竟然有這種事?”
衣南錦想,如果你知道對方是誰,一定會馬上避得遠遠的。正好周英的熱絡為衣南錦提供了新的機會,他便道:“原來徐家大公子和二公子都考取了縣學,真是青年才俊。”
周英認真地誇讚道:“徐大公子十四歲就被錄為生員,當年可謂神采過人,二公子嘛,也緊隨其後,緊隨其後。”
衣南錦道:“我看兩位公子好像很少到縣學來聽課,近期也沒有進試的打算。”
周英道:“寒窗苦讀多少辛苦,反正縣裡年年進試有名的都是徐家人,公子們何須親自去爭奪呢?”
衣南錦哈哈地笑著問:“年年高中的都是徐家人嗎?”
周英道:“縣學裡拔尖的幾個生員都娶了徐氏親眷的姑娘,資質略差些的,每月也有徐家發的貼補例錢,這不就都是徐家人嗎?今後他們無論高飛遠走,也不能忘本忘祖,否則如何立足於世?”
衣南錦道:“果真是啊,就算苦讀得官,也隻能在離籍五百裡外的莫須有之地,怎麼比得上家鄉安逸?”
周英笑道:“宋公子如今回了豐縣,也是安逸的好命,讓人羨慕。”
衣南錦拱手道:“先生客氣,不過,既然還是生員,兩位公子總會到縣學來走一走吧?”
周英想了想,有些局促地說:“當然,當然,我記得去年有幾次辦詩文會的時候,公子們就來過的……他們也都是好學之人。”
從授課的後院傳來銅磬的擊打聲,周英道:“是學生們放課了,今日與宋公子麵晤,實乃幸事,恕在下失陪。”
衣南錦道:“周先生見多識廣,請先生幫我一個小忙,認一認昨晚傷我的惡徒是誰?”
周英本是興致勃勃的,看清衣南錦展開的那張畫像後,直搖頭道:“這,我不清楚,我沒見過。”
衣南錦看著周英果然像避鬼似的疾走了,慢慢卷起徐永的畫像,散學的學子三三兩兩地從後院走出來,好奇地看著他。
衣南錦無法確定,徐永對他的襲擊是不是徐椿齊的吩咐?如果是,意味著他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