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南錦道:“官員們在宮禁中的行走有目共睹,如實上報沒有關係,至於詳細的內容,你要學會判彆。東殿和承極殿是有矛盾的,任何會使雙方關係緊張,引起誤會的內容都要謹慎。宮中和諧,安寧的局麵也是一國之治的根本。”
宋浮道:“我記住了。”
回到後殿,經過庭院裡的水邊時,宋浮自然地向水中一瞥,苦紫色的長裙像一把醃菜葉子,可不是讓她做了阿嬸?
李成從後麵追上來,小心地笑著禮道:“宋管事,早上皇上在偏殿會客,一應物事還沒收拾過呢。偏殿向來不許宮人們進去,隻能勞管事去動動手了。”
宋浮問:“我能進去嗎?”
李成道:“管事自然能。”
宋浮道:“那我現在就去。”
宋浮進了偏殿,想起那天在這裡被熙帝懷疑時的感受。熙帝的懷疑沒有錯,即使宋浮毫無惡意,她還是太後殿派出的眼線,是熙帝痛恨的‘老鼠和蜘蛛’。
早上熙帝和年輕的大人們圍坐的地方,散放著很多東西,茶和酒,紙和筆,杯盞混亂。案台上很醒目地平鋪著幾張大圖,圖上蓋著黃綢,似乎有些隱秘。
宋浮是來收拾殘局的,擔心收撿茶水時濕了圖紙,想把它們挪走,卻看見黃綢沒遮住的地方露出了朝乾門和附近曲折的街巷,原來是祟京的地圖。
宋浮聽在軍部做書記的二叔說過,地圖是機密的東西,特彆是城防之類的圖紙,私下傳抄就會獲罪。熙帝和大人們在議論的這些地圖,專用黃綢遮蓋著,讓宋浮心裡提起了十分的警惕,甚至不敢用手去觸碰。
宋浮小心地繞開地圖,將桌上的雜物收拾乾淨,慢慢地擦拭了幾遍桌子,再清掃地麵。這樣靜靜地過去很久後,她突然發現,熙帝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窗外,正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她的舉動。
宋浮不禁覺得驚嚇,隔著門牆和窗戶,遠遠地向熙帝行禮,低頭時想:熙帝為什麼悄悄地站在哪裡?他還在懷疑自己嗎?
宋浮離開後,熙帝走進偏殿,走到宋浮剛剛一直忙碌的地方,掀開地圖上的黃綢。被蓋住的祟京布防圖和內宮布防圖紋絲未動,這其實是個重要的考驗,宋浮雖然有衣南錦的擔保,熙帝也不會相信一個陌生人。但是,熙帝又必須給予某些人信任,借助一些人的力量,才能實現心中所願。
熙帝需要給宋浮一個機會,故意留下重要的地圖試探宋浮,他並不希望宋浮在黃綢遮蓋的秘密前露出醜陋的一麵,那將代表著:他無法利用衣南錦的力量,連衣南錦也不能信任。
宋浮把從偏殿帶出來的雜物交給宮婢,回想熙帝站在窗外的一幕,忍不住用手捂住不安的心跳,原來熙帝對她還是沒有絲毫的信任。
宋浮很確定,剛才她在偏殿裡的時候,沒有任何會讓熙帝懷疑的舉動。宋浮想,如果熙帝知道,再過幾日她將永遠離開這裡,就不會對她的存在如此耿耿於懷了吧?
第二天早上,宋浮領著宮婢和小監們在寢房外等候熙帝起身。宋浮其實不用長守在那裡,但她初來時見過宮婢和小監們偷懶,一個兩個地溜走不見,所以親自去壓著陣腳,免得大家當她好糊弄,承極殿裡更加沒了規矩。
到了不早不晚的時候,寢房裡傳出一聲煩躁的□□,接著又有什麼砸在了地上。
宋浮被那聲音揪著心,隔著門低聲道:“皇上,叫奴婢們進來嗎?”
熙帝帶著惱火道:“宋管事進來!”
宋浮答應了,小心地開門進去。寢房裡安息的香氣淡淡未儘散去,居中的一扇八折百寶屏風腳下,散碎著一地瓷末,好像是摔破的燭台。
每天伺候熙帝,宋浮漸漸覺得奇怪了:熙帝每天早上起身時都很不高興。既不需早起,也沒有人敢打擾,為什麼熙帝睡醒後不能心神安詳呢?
宋浮繞過屏風,看見熙帝滑落在寬大的織金軟枕下麵,用力捂著額頭,修長的指節呈現出引人注意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