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你等一下啦!”
俞念再次遇見池寒酥的時間,是夏末的贈禮——擁有夕陽的傍晚。
熒光橙色的雲蒙住了陽,染了金的雲一片牽著一片,沉日將一天中最後的溫柔給予了玫瑰,為她覆上金紗,裝點著新娘的紅妝。
老人在躺椅上,搖著蒲扇,話著家常,似乎與這快節奏的生活毫不相乾,時不時蹦出幾句俞念不太明白的方言,帶有落葉歸根的心安。
恬淡很快逝去,撲麵而來的,滿是緊張的氣息,壓得人透不過氣。
市中心的立交橋交錯著,高樓的燈亮起來了,車輛的燈亮起來了,隻有街邊的路燈在等待,等待那陽光再微弱些,盼望著自己能多休息會兒。過了天橋,總算是到了地鐵站的入口,手機屏幕上亮著一串數字——18:00.
俞念暗道一聲不好,管不上那圓乎乎的數字對她閃著無辜的眼睛,飛速地跑起來。
她可是再晚一點就趕不上末班公交車的人啊!
雖然地鐵可以等,但再等她就要等到半夜了,隻有趕上了此時的11號線,才會有回家的希望。
在緊急的最後一秒,有兩隻腳同時踏進了車廂。
俞念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黑色的。
她隻有這一個想法。
隻是一晃眼,她又細細分辨了一下,不算純黑,是玄青色,
哦,還是男的。
“好高。”可惜俞念完全沒有考慮過是是自己太矮的問題,不過她總歸忍不住多瞟了幾眼。
肩部、身體線條流暢,比例不錯,是個很好的模特。
“俞念啊,你的臉呢?”俞念一邊在心中罵自己,一邊眼睛又不受控製地往旁邊瞟。
她細細分辨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但她沒勇氣去看對方的正臉。
“阿姨,”少年聲音低啞,晦暗不明,“彆看了。”
被彆的女孩子一直偷看不太好。
她被嚇得一哆嗦,車廂晃動,錯不及防地,兩人的距離在瞬間拉近。玫瑰與琥珀交雜,竄入她的鼻腔,如同烈火灼來,理智而瘋狂。
電車恰好駛出地下,俞念猛地抬眼。
是他麼?
鼻腔中湧出一股酸澀。
不可能吧……少女自虐似的垂眸。
可不論是聲音還是味道,真的好像好像。
太陽依舊倔強地散發著光芒,透過車窗,灑在她的眼睛上,刹那間,流光溢彩,如琉璃般宛轉,發絲飛揚,小皮包上的鈴鐺輕響,池寒酥的眼中闖入了一張少女的臉。
他輕笑,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可笑。
俞念來不及看清他僅露出的眼睛就為剛才的稱呼感到氣憤。她好歹是個十九歲的青春靚麗美少女,竟然會被認成年逾三十的老阿姨!何其悲催!
看見小姑娘努力平複心情的樣子,池寒酥彎了彎唇,眼神轉向彆處。
電車到站,見他抬腳要走,俞念連忙出聲:“池……你等一下啦!”
她本想叫“池寒酥”的……
彆自作多情了,你看那少年毫無停頓之意。
“你不打算……”道個歉嘛……
俞念底氣不足道。
不過少年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極為敷衍地答了句:“哦,真是抱歉。”
似乎唇齒間還夾雜著笑意。
這態度讓俞念心中很是不爽,但她才發現她也到站了。
伴著鈴聲出了車,直奔公交站。
幸好時間來得及,俞念安靜地坐下,欣賞日暮。
天空由麥金到橘子色到珊瑚粉到灰紫再到鈷藍,傍晚的雲是最溫柔的調色盤,各種顏色相互交雜卻又相互融合,毫無違和。有油畫的濃鬱,有水彩的輕盈,有彩鉛的紋路,有馬克筆的細膩。
“若是將這配色搭成衣服,定會有晚霞獨有的溫柔。”俞念心想。
這也是來自藝術家的溫柔。
時間僅隻夏末,蟬們仍是不倦的,此起彼伏,似是筆在紙上繪製的海平線,從一段開始就無限延長。當灰紫色開始蔓延,蟬鳴如同跳動的波點,一下一下,輕快地跳躍著。可惜麻雀隻在清晨唱歌,此時這般美景不能與雀聲作伴,多少會有些遺憾。
這座城市似乎十分鐘愛玫瑰,她們旖旎馥鬱的芬芳是炙熱的,強烈得讓俞念有些透不過氣,香氣氤氳至天際,與雲朵相交織在一起。
可好景不長,小雨開始淅淅瀝瀝地飄來了,空氣潮濕了,雨把眼前霧化了,那是掛在車站亭上的珠簾,會因風搖曳。
城郊的雨天仍是一如既往地安靜。
“砰!!”
棍棒與□□相撞的聲音從背後清晰地傳來。
“砰!!”
又是心驚肉跳的一聲。
俞念顫抖著手,指尖與屏幕上的按鍵錯開了好幾下,終於點開了錄音機。
少年的烏發被雨水浸濕了,順著皮膚漸漸滑下。眉眼藏在碎發的陰翳裡,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是死了,在雨聲中沒了動靜。
俞念的心跳一下一下,擲地有聲,快碎了。
楊丞握緊了棒子,用腳踢了他一下,心懷不安與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