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朱依依,我給過你機會逃跑了。……(2 / 2)

一物降一物 cabodei 4205 字 9個月前

葉物華早在那個雨夜就已經死了。

而“葉初”這個名字,在胸膛中,夢境裡反複打磨滾過無數次,由最開始的陌生與刺痛,到現在能毫無阻礙地在心裡想起。

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名字而已,他為什麼一定要戳破,為什麼一定要告訴自己。

朱依依伸手摸了摸小葉的殼,好涼。這兩年,他翻遍了歙州城境內所有的山,他以前居住的洞府,最常去的梨花坳,都沒再找到葉初的痕跡。

他本可以去問山鬼,可山鬼早在他昏迷之際,就消散了。

葉初徹徹底底消失了。

“葉初,”他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出這兩個字,帶著雨天特有的潮氣。

“三年了。”

“我還沒死,你解脫了嗎?你…會失望嗎?”

室內光線昏暗,外麵仍在下雨。

朱依依臉色仍有些蒼白,從側麵來看,他的臉線條柔和流暢,並沒有太多的棱角,但優越的眉骨與鼻梁,讓他的臉在不做表情時,看起來有些嚴肅。

他眼神平淡地越過窗簷,窗外是一片碧波竹海,雨聲穿林打葉。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四年了。

·

“朱依依,今日要下山咯!”

有人在門外喊。

“好嘞師父!”朱依依回過神,迅速起身穿好草鞋,又一把撈起窗台上趴著的小龜,打開門。

“今日又起遲了。”屋外站著個垮臉老頭,老頭叉著腰。身後又探出半個圓圓腦袋,是師弟冬青。

“少廢話,酒葫蘆拿來,”他隨口問,“今日怎麼下雨了,好幾年都沒這樣了,師父夜觀天象,怎麼沒預料到今日下雨呢?害得我衣服都沒收。”

“三年了。”老頭神色未變,淡淡地說道,“還有,你衣裳不及時收,還要怪到老頭我身上!即便是不下雨,夜露不會打濕麼?小兔崽子!”

“ 知道了,走了。”朱依依走到牆角處,取下掛在牆上的鬥笠隨意戴在頭上,隨後彎下腰,很輕鬆地挑起一擔柴。

直起身時,一綹長發從鬢角滑落,調皮地勾住他秀氣的下巴。

“比師父高許多咯!”老頭在他身後說,“一下雨啊,我就想到當年撿到你的時候,那場雨大得呦!差點就活不成了,你說你小子是不是命大?”

朱依依眼神一黯,嘴上卻說:“是是是,師父出手,死人都能給他醫活了。”

許宣平說:“倒也完全不是因為我。”

朱依依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那個雨夜將他的人生徹底分成了兩部分,中間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稍一不慎就會摔的粉身碎骨。

不過,他的個子在這三年裡,確實就像窗外的竹筍一樣,迅速拔高。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總被葉初嘲笑的小矮子。

但還是沒有葉初高,朱依依在心裡默默地想,走出院門。為什麼這兩天什麼事都能讓自己聯想到那個人,朱依依垂著頭,明明已經很久沒有想過他了。

難道是因為下雨了麼?

“記得早些回來練功!彆在外頭瞎混,還有要事與你商量!”

“知道了——”朱依依拖著長長的尾音,可腳下步伐卻奇輕無比,迅速消失在山路儘頭。

許宣平看著朱依依的背影,搖頭歎氣。

這孩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什麼都不肯說。

·

清明前後歙州城的天氣,當地人俗稱“斬尾龍掛紙”,便是時不時就風雨大作。

隻不過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正巧此時,隻見天空中烏雲翻滾聚集,又是一場驟雨倏然落下。熙和街上的行人紛紛戴起箬笠快步跑動起來,三兩聚在簷下。

“斬尾龍又回來掛紙了。之前還以為消停了,怎麼又來了。”

“就是!誰知道他這次要待幾天喲。”

“希望彆太久了,早點回龍虎山去吧,家裡的衣裳都濕了好幾天了。”

“噓——彆說了,你們沒發現前兩年的,收成都不太好嘛。”

眾人正議論著,其中一人甩著黑色鬥笠上的水珠,順便抬頭望了一眼天。

就這一眼,他愣住了——隻見那黑呼呼的大團雲霧之中,隱約露出一段修長的黑色龍身。

“啊!”那人大叫一聲,手中的鬥笠駭得掉下了地。

“怎麼了?!”

“天,天上,真的有龍!”

“沒有啊,你眼花了吧!”簷下,幾乎所有人也抬頭看去,卻隻看到一團迅速散開的烏雲,其後有光射出。

天晴了。

眾人隻當方才那人是在胡言亂語,又見雨停了,便笑罵著四散離去。

最後獨留一個人,一擔柴,還在那簷下靜靜坐著。

此人正是朱依依,方才混亂之際,他其實也看見了龍,在翻滾湧動著的烏雲間時隱時現。

葉初,你又騙了我一回,朱依依想,你以前不是總和我說,斬尾龍是不存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