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依依的指尖有些濕,他直起身,接過許宣平遞過來的茶碗,一飲而儘。
暢快!或許再見之時,所有疑慮都將水落石出。
“我陪他去!”朱依依道。
許宣平笑了笑,繼續說:“此事發生原非你本意,自然沒什麼因果,若是從此一彆兩寬再無瓜葛,倒也不是不行。隻是如今你死劫已過,卻無端害了彆人,白白惹了這樣的塵緣——若是不了,你便始終欠她一個人情。”
朱依依問:“師父,什麼叫死劫已過?”
許宣平淡淡地看著他:“你自己知道,何必問我,日後天高海闊任憑你飛去,也不會有人再來找你的麻煩。”
朱依依此時心頭掀起千層巨浪,死劫已過,意味著他不再是被國師選中的祭品,自然不會是什麼炮灰男主了!這一切,難道都是因為葉初?!
朱依依鼓足勇氣:“師父,可否告知此人姓名。”
許宣平了然地看著朱依依:“此人名…楊玫。”
小葉重新將腦袋鑽回殼裡。
楊玫是誰?
朱依依失落地坐回蒲團,竟不是葉初?方才自己腦中那些顛三倒四的念頭,竟都是癡心妄想麼?
想到這,他的臉瞬間由蒼白變得通紅,火燒火燎的,還有什麼可期待的嗎?事實便是葉初在三年前,甚至更久之前就意圖殺死自己。
他從一開始就該知道啊,自己是他的劫。自己竟還妄想他是什麼拯救自己的人,真可笑啊。
許宣平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楊玫頂了你的劫數,如今被那作妖的國師沈囿之盯上,你需得儘快下山,找到她們,助她們求得一線生機。”
“她們?”
“隨行還有一人,名叫沈玉,是爻月族人,善易容,輕易不以真容示人。還有一件事——”
“既已入了局,便要守裡麵的規矩。”許宣平偷偷指了指天。
深穀上方的天空,突然悶聲滾過幾個響雷。
許宣平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說: “天機不可泄露。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你自己掂量。”
朱依依靜等雷聲走遠,才開口說:“可是師父,若是沒有評判標準,我怎麼知道什該說,什麼不該說?”
許宣平:“順勢而為,才能從心所欲。”他隔空虛虛點了一下朱依依心口的位置,不再說話。
許宣平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
沈玉……朱依依自然是記得她的,原本他打定主意要一輩子躲著她走,以免被她再殺一次。
至於楊玫,他終於記起,原作中確實有個叫阿玫的,是沈玉的官配女友。為什麼一開始沒想起來,是因為在書裡,她隻是個鑲邊的花瓶。
怎麼一轉頭,竟是楊玫頂了自己的劫數。朱依依對這位素未謀麵的楊小姐,產生了一絲愧疚。
其實要繼續走原著劇情很容易,隻要殺了那個被熾刃選中的祭品就行。
時間拖得越久,熾刃的力量就會越衰弱,趁著祭品死去的當口封印熾刃,斬殺沈囿之——原著裡沈玉就是這麼乾的。
但現在不行了,被選中的祭品變成了沈玉的愛人,她會怎麼選擇?
朱依依都開始替沈玉頭疼起來。
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朱依依轉念一想,他的任務是要保護楊玫,若是沈玉真的想殺楊玫,他便又要站在女主的對立麵了。
許宣平見朱依依發呆,咳了兩聲道:“你先去吃飯,晚點再過來,我還有些事要囑咐你。”
朱依依猛地抬頭:“還有我的吃?”
“清明果子三寶鍋,不給你留你不生氣呀,沒良心的小畜生,滾吧!”許宣平笑罵,“彆忘了回來!”
“知道了師父。”朱依依起得猛,一溜煙跑得沒影了——甚至把小葉都落在了許宣平的蒲團上,它四仰八叉倒在仍有餘溫的蒲團上,滴溜溜轉了好幾個圈,直轉得頭暈眼花。
造孽喲!
好在一雙手將它輕輕翻了過來。
“你說你,變成什麼不好,偏偏變成一隻王八。”
小葉將頭縮進龜殼裡,並不出聲。
許宣平見他這死鴨子嘴硬的樣子,恨恨道:“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說。隻怕你最後事與願違,越是拚命想瞞著,越瞞不住。”
穀間回蕩著若有似無的鬆濤聲,某人,不,某龜,看起來並不想回應。
“終有一日,他總會自己會知曉,你且等著。”許宣平丟下這一句話,轉身進了屋。
小葉依舊在那蒲團上靜靜地趴著,現在那裡已經冷了,涼津津的。再過一會兒,會有露水將這裡打濕。
無論如何,他總會過來接他的,這樣就夠了。
縱使這樣想,他還是有些失落,不如再睡一覺?醒來的時候,或者就在那位滿是糖果的兜裡了。
他可以當作這次遺忘沒有發生。
卻聽有人小跑著過來,震碎了一地草尖上的露珠,那人氣喘籲籲。
“對不起!忘記帶上你了!就一小會兒,等急了吧?”
有一點點,小葉心想,但是現在已經好了。
他慢慢爬進朱依依掌心,又跌進滿是甜味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