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三碗冒著熱氣的餛飩就被端了過來。
“我來我來——”朱依依很豪氣地從袖子裡掏出幾個銅板,還是上次春山給他的盤纏,正欲遞給老婆婆,抬頭一看卻傻了眼。
哪還有什麼老婆婆,眼前明明是個明豔女子,正目光銳利地看著他,她身上還穿著方才那老婆婆的衣物。
“你你你你你——”朱依依嚇得往後一坐,摔下板凳。
“殿下,”那女子沒有看向朱依依,向著沈玉行了一個禮:“已安置妥當,離楊家不遠。”說完遞過來一串鑰匙。
沈玉接過:“多謝。”轉向楊玫柔聲說,“吃完再走。”
朱依依埋頭正吃得開心,抬起臉時卻撞見沈玉極為冰涼的眼神,而她麵前的那碗餛飩一口沒動。
好可怕!朱依依打了個哆嗦。
·
當天夜裡,毫無預兆的,整個歙州城內突然風雨大作。
朱依依下雨時一向是睡不安穩的,但今夜卻有些不一樣。
因為他又夢見葉初了。
仍舊是散著白發,還一葉障目地戴著麵紗。他們站在人來人往的熙和街上,周圍人行色匆匆,麵容都模糊不清,唯有葉初一身青衣站在那裡,琥珀色的眼睛看得分明。
葉初並沒有走過來和他說話,而是不遠不近地跟著。
朱依依也不願理會葉初。
他還沒和我道歉,朱依依想。
夢裡也在下著雨,朱依依走進潘家酒樓,叫了幾個菜,還有一壺酒,自顧自吃喝起來,他用餘光瞟了一眼葉初的方向,發現他還站在那裡,身上都淋濕了,但還是看著自己的方向。
好像淋了雨的小狗。
朱依依竟然覺得葉初現在這個樣子,有點可憐兮兮的。
這分明是葉初,但又和他記憶裡的葉初很不一樣。
葉初從來不會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緒。
雨水連珠般從簷縫間落下,朱依依走下潘家酒樓的台階,走向葉初。
葉初看向他。
朱依依:“你在這裡做什麼。”
葉初眼神濕漉漉的:“等你。”
朱依依:“我沒有讓你等。”
他轉身,卻被葉初拉住了。
“給你。”
“是什麼——”有什麼東西已經被塞進他的掌心。
那是一把潘家酒樓的麻酥糖。
朱依依想起來自己口袋裡的糖確實隻剩下幾顆。
但這算什麼?
什麼都不說,幾顆糖,就想求自己原諒他麼?
葉初的手心還貼著他的手背,朱依依覺得相貼之處溫度高得有點嚇人。
他抽手出來,那些糖散了一地,在滿是雨水的地麵融化成一灘醜陋的模樣。
葉初有些難過地垂下眼,一言不發。
可真正的葉初絕不會這樣,他不會難過,不會受傷,永遠都是一副雲淡風輕又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朱依依:“你到底是誰?”
葉初抬起頭:“我是——”他的聲音被一聲清脆的斷裂聲打斷,斷的是他身後高聳的木牌樓。
朱依依急聲問:“你是誰!你說清楚!”
他伸出手,想去抓葉初的衣袖,可它如水般從他指尖滑走。
眼中所有的景物都在疾速遠去,坍塌。
他聽到了現實世界中雨水在屋簷上流淌的聲音。
在黑暗中睜開眼,朱依依還有些恍惚,他側了下頭,發現臉頰貼上一塊冰涼的東西。
是小葉。
朱依依用手撐起臉,有些好笑地看著小葉。睡前明明把它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的,怎麼半夜又趁著他睡著偷偷爬過來了。
真黏人呐。
不過已經這麼久了,小葉怎麼還沒化形成人呢?按理說,靈寵有了自己的意誌之後,化形是早晚的事。
他若有所思地輕輕喊了兩聲“小葉”,可對方毫無回應,很明顯也在睡。
真是想太多了,朱依依笑了笑,真是魔怔了。
葉初,怎麼會變成一隻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