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 “水神大人,恭喜升遷。”……(1 / 2)

一物降一物 cabodei 4423 字 9個月前

——“水神大人,恭喜升遷。”

“恭喜恭喜。”……

觥籌交錯間,葉初自覺身子已斜,青衫不整,半倚在梨花樹下。隔著眼前擺放的七零八落的杯盞,舉起酒杯,隻見杯底是玉色的,從下往上看,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

他仰頭倒進口中。

眾神麵目都變模糊,葉初臉頰微紅,但臉上神色愈淡。

沒意思,葉初想,那把紙扇此時正貼在胸口,與他的心跳同頻共振著。

這麼多年,都再沒遇到過像他那樣的人。

不知為何,最近總是頻繁想起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男人,許是因為即將赴任北海,離那人的埋骨之地更近了些的緣故。

葉初看著眼前那些仿佛共用一張笑臉的神君們,恍惚想起那人總是毫無顧忌地大笑,便愈發覺得此情此景實在是無聊至極。

“玄墟君,”有人拿酒壺碰了一下他的酒杯,在他身邊盤腿坐下,笑道,“乏了?”

“燭鼓將軍,”葉初說,“好久不見,我以為你今日不會來。”

“見外了,你的喜事,我怎會不來?”鼓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常服,看起來比平日裡少了許多淩厲,多了上位者的沉穩。

他身邊跟著的小侍衛也沒穿甲胄,看起來年齡極小。

鼓自顧自又飲了一口,“最近怎麼不來找我了?大軍師。”

葉初沉默不語,他對鼓有一種類似對兄長的感情,雖然當年,他的確是處心積慮留在鼓的身邊,隻為成為父君安插在勁敵身邊的一根最為致命的釘子。

可相處百年,他與燭鼓並肩作戰,是能互相把後背給到對方的關係,麵對鼓全然的信任,葉初時常覺得比對陣九幽萬千惡靈還要艱澀,唯有漸漸疏遠,疏遠到鼓不再信任自己,疏遠到父君認為他再無對付燭鼓的價值。

但沒有時間了。

這些年,鼓與應龍之間的明爭暗鬥愈加激烈,若他們二人之間終有一戰,自己就遠遠躲去北海,誰也不幫。

這願望不可能實現,他早已身在局中,又如何能夠置身事外。

想到這裡,他心口堵得慌,便又舉起酒杯來。

這一口是悶酒。

“彆喝了,”鼓伸手搶過葉初手中酒杯,“你赴任前,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現在還不能說。”鼓眼中閃著葉初從未見過的光彩,“見了你就知道了。”

好風如水,吹得一樹梨花揚起又飄落,在眾神的撫掌讚歎聲中,一片瑩白花瓣落在燭鼓的耳畔,襯得他眼神格外溫柔。

葉初其實早就知道了,他曾在冥海之濱見過燭鼓與那女子泛舟水上,自從玄武將紙扇送他後,終年不見天日的冥海也有雲開霧散的一天,隻是冥海不見天日,唯有漫天星子鋪灑開來,再在與冥海交接的一線中,將天與水中搖曳的星光融為一體。

女子俯身用手去掬冥海之水,鼓手肘撐著船沿看她,與她貼得極近。

葉初不明白一個人看另一個人的眼神怎麼會這麼深,那女子不過是一介凡人。

葉初故意避開鼓的眼神,說:“燭帝早已安排好你與鳳羽的婚事,你身份特殊,為了那人好,你還是早點收心吧。”

鼓抬頭看著梨花樹,喃喃道:“你不懂。”

葉初:“我有何不懂?”

鼓說:“你若是懂,就該知道贈扇的含義。”

葉初一愣,他確實不懂。

鼓拂去身上花瓣,站起身,小侍衛為他披上罩衫,葉初也愣愣站起,猶豫著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鼓回頭看著葉初,見他玉立在梨花樹下,流水青衫,發帶已鬆,眉梢眼角因為飲酒泛著紅。鼓想起那個人,自知多言,又說:“三日後在九幽,我與天錦一道,等你。”他伸手拍拍葉初的肩,像之前很多次一樣,“一定要來。”

·

“你不去?”應龍撚起一粒黑棋,問,“為什麼?”

葉初:“九幽太冷。”他偏頭輕咳了兩聲,“當年在九幽誅殺鬼王之時,被他的鞭子抽到了龍尾,現在那裡還時不時冒寒氣。”

“哦?”應龍穩穩落子在縱橫之間,笑道,“你是不能去,還是不想去?”

葉初手執白子,遲遲落不了,隻能說:“我不喜歡那個女子。”

“假話。”

葉初垂眼,看著黑子已成圍合之勢,一角雲霧翻滾纏繞上應龍指間,一盞盛放的金蓮憑空出現,葉初隻覺一陣頭暈目眩,耳畔傳來應龍不帶任何情緒的喟歎。

隻聽他說:“我兒,你有了情,可惜手段還是不夠高明。”

倒下前,他看見應龍拖曳的衣角輕輕掃過他的臉頰,又拂過雙眼。永遠潔淨,永遠不染塵埃,又極刺目的白。

憑什麼?

餘音不絕,帶著不可抵抗的震顫,如擂鼓在側——

“彆說了。”葉初痛苦地說,“我求你,彆說了。”

乾脆就這樣死了吧,葉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