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馬蹄聲戛然而止,停在長安城北的皇家禁苑宮門前。
“明月姑娘,到了!”朱依依敏捷翻身下馬,向上伸出手——馬背上還坐著一個帶著紗帽的小侍女,她扶著朱依依的胳膊躍下馬,飛速朝門裡跑去,水色衣角僅在門縫中露出一角,便迅速消失。
門口守衛的黑甲軍並未阻攔,仿佛司空見慣。
不想看程塵那吊喪一樣的臉,朱依依又騎上馬,準備去東郊的管委會看看人員安排。他是武家大小姐的車夫,但並不是聖女的——護送聖女是程塵的使命。
楊玫每兩個月,就會被沈囿之以傳道的名義召入社稷壇。名義上是傳道,實際上卻是利用月絲裹入熾刃之力,再紮入她的身體。美其名曰讓她提前適應熾刃,以便三年後順利接手。
但朱依依和楊玫都知道,這是再差勁不過的謊話——身體隻是熾刃力量的容器,根本沒有提前適應這一說,一旦被占有,便沒有轉圜的餘地。
沈囿之就是為了折磨和控製楊玫,他把對沈家人的恨意,都轉移到了楊玫一個人身上。
春日的陽光暖融融照在朱依依身上,所經之處,無處不飛花,可他的心情卻依舊沉重——經過三年的相處,朱依依早已把楊玫和汪皎都當作家人,也無數次和楊玫討論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對於當年他為何突然命數被改,楊玫又為何被選中,二人始終沒有定論。
難道僅僅因為楊玫是後來的穿越者,就能輕易改變命運的走向麼?
絕不可能這麼簡單。
但也沒有更多的信息他直覺與當年葉初殺自己那件事有關,但也沒有更多的信息可以收集了——光是葉初這個原作中壓根就沒出現過的角色,便已將整個局麵徹底攪亂,他們都變成了摸著石頭過河的人,每走一步都戰戰兢兢,注定要蹚出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楊玫曾笑著說:“朱依依,計劃若是失敗,你一定要活下來,看看我們改造過後的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
朱依依安慰說:“怎麼會,我們絕對不會失敗,我們阿玫,注定是要做女皇的人。”他其實還沒告訴楊玫關於沈玉的消息,怕楊玫知道沈玉已經將她忘了,會接受不了。
“什麼女皇,我不在意那些,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閒者便是主人[1]。”楊玫哼著小曲往窗外看去,“我平生最大誌向,就是做個閒人。”
朱依依心事重重勒馬,將速度降低,最後索性由著馬肆意行走。
在長安的這兩年多的時間,楊玫頂著武家大小姐和聖女這雙重身份行走於長安,在朝堂與各方勢力周旋,在民間與汪皎一道壟斷了紡織業,讓汪家布行一舉成為全國最大的布匹供應商。
她還以聖女的名義,申請經費修整東郊的難民營,成立了管委會,並送所有適齡的女孩子們去書院上學。
這麼多事,朱依依不知道楊玫究竟是怎麼有條不紊地堅持下來的,最可怕的是,她還要應付沈囿之不定期的發瘋。
馬帶著朱依依來到管委會附近的小河邊。見一片草色青青,朱依依跳下馬,放馬在河邊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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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石片在水上蹦了三下,沉入水中。朱依依站在河邊,又甩出一個石子。
咚——
朱依依泄氣地蹲下身,清澈河水倒映著柳條和桃花,茂盛生長的水草,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在想什麼?”葉初問,“還在想楊玫的事?”
朱依依“嗯”了一聲說:“你出來了?正好在河邊曬曬太陽。”
葉初依言在他身邊坐下,青衫滾落在一片春意盎然的草地,依稀露出按下的白皙指節。落英繽紛,風把葉初的銀色長發吹起,蹭過朱依依的脖頸,像是不經意的撩撥。
朱依依快速看了葉初一眼,心想這個人真的是不論在哪,都能好看成一幅畫。
葉初驀然轉頭看他,朱依依不偏不倚就撞進他琥珀色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兩聲,說:“楊玫身上的熾刃之力,是沈囿之為了牽製她種下的,每兩個月都要送回社稷壇‘鞏固’,阿玫她每次被折磨後,都需要去禁苑內大荒寺的冰泉裡泡很久,而且——”而且她的身體肉眼可見越來越差了。
“我怕這樣下去,阿玫她為了活下去,便隻有成為熾刃容器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倘若成為容器,楊玫便不再是楊玫,而是行屍走肉。
葉初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朱依依又往水裡丟了一個石子,說:“你知道嗎?阿玫來到這裡,真的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她出生就沒了娘,爹根本不管她,相依為命的舅母也被沈囿之做成了傀儡。現在她愛的人沈玉,也把她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