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小河邊。
“你剛才怎麼不說?”朱依依解開拴在河畔柳樹上的緩繩,“還記得具體是哪個方位麼?”
葉初:“不太確定,那感應隻是一閃而過。我當時待在龜殼之中,又見你信馬由韁,隻當你想散心。”
朱依依:“我帶你再重走一遍。”他心裡盤算著,不管怎麼走都要經過朱雀大街,若是找不到,就先去汪皎那裡,順便先……
葉初:“在想什麼?”
朱依依隨口說:“哦,就是想著經過朱雀大街的時候,順便去拿點糖。”
葉初:“好,你是隻吃這一種糖麼?”朱依依的口袋裡,確實已經很久沒有那種糖的氣味了。
朱依依:“不該問的事情彆問。”
葉初伸手撫向馬頭頂的鬃毛,說:“我發現,你好像對我,與對彆人不同。”
朱依依看著葉初的手——他的手指指骨線條流暢,明明隻是輕輕搭在那裡,卻仿佛貓爪輕撓在他心尖,他垂下眼,麵無表情地說:“沒有,你誤會了。”
葉初又湊近了些問:“你還是怕我?”
朱依依:“你想多了。”他突然有一種衝動,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了這漫山遍野肆意的桃花,還是為那無人問津的梨花坳不平,他總覺得自己和葉初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
本來隻要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就好了,人的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說不說的,也沒什麼打緊——葉初不會在意,他已經獨自度過了朱依依無法想象的漫長歲月與光陰。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心存僥幸,可萬一葉初永遠都想不起來與自己的那些過往,他是否可以表現得不那麼緊繃,也向對方釋放出自己的愛意呢?
就一點點。
“還要走不走?”朱依依說完這句,便不再管葉初,自顧自牽著馬往道上走去。
·
葉初以前也不是沒有帶過自己騎馬。
那年竹枝書院的教書先生在路邊撿到一隻半死不活的小馬駒,帶回書院後,見朱依依很喜歡,山鬼便命人喂養。
馬兒長得飛快——在那之前,朱依依從沒見過馬,好奇心促使他總是去馬廄那裡玩耍和觀察。終於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用一根胡蘿卜將馬偷偷引了出來。
對於怎麼上馬,朱依依有一套自己的辦法,即爬上一株矮樹,再慢慢用腿去夠馬的背。
終於夠著了!——還沒等他高興,馬突然揚起前蹄,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朱依依隻能整個身子都伏在馬背,拚命抱緊了馬脖子,任憑粗硬的鬃毛刮擦著他的臉。
疾風呼嘯在耳際。它會帶我去哪裡?朱依依驚恐地想,會碰到聖鴉嗎?劇烈的顛簸震得朱依依頭腦發昏。
他感覺自己快要抓不住了。
突然,有人自後扶住了他的腰。
“彆怕,坐穩了。”葉初的聲音從他耳畔響起,一如既往的帶著點懶怠口音,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將朱依依吊著的心塞回原處。
“想學騎馬?”葉初說,“今天就教你,來,拉好韁繩。”
馬的速度已經降了下來,朱依依坐起身,依照葉初所說,握緊了。
緊接著,葉初的手覆了上來,涼涼的。
“雙腿夾緊馬腹,”葉初笑著說,“你這小鬼,太會作死了,這馬沒裝馬鐙,你也敢騎。”
“我是從樹上直接爬上去的。”朱依依說,他實在是太想騎馬了,想去體會那種飛馳著的,無拘無束的感覺。
葉初聞言大笑起來,朱依依還從沒見他這樣放聲笑過,隻見他隨手幻出一根馬鞭,揚起在如霜的月色裡。
那一晚,馬蹄踏破山溪中倒映的月影,朱依依也放聲大笑起來,記得山鬼最後被吵得睡不著,直接飛過來抓人,才終止了這一場鬨劇。
“你明明就很喜歡自由,對不對?”朱依依想起葉初那晚搖著破蒲扇哄著他睡時,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嗯,”朱依依半夢半醒間,“不是,我沒有,我就喜歡待在山裡。”
“睡吧。”葉初的聲音漸漸變得很遠很遠,最後輕得像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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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初好像總在救他,朱依依想。
朱依依翻身上馬,葉初站在一旁看著他,仿佛在等著朱依依說出那句:“你變回去吧。”
“你要,和我一起騎麼?”朱依依說,“變來變去也挺麻煩的,我們時間也不多了而且你還要尋找龍鱗,變成人方便一些。”一口氣快速說完,他的頭始終朝著前方,並沒有看葉初。
不遠處,是兩排不怎麼整齊的柳樹,嫩綠柳條在風中招搖,朱依依盯著綠意盎然的柳條,像是要找出它們擺動的規律,手底卻將那韁繩握得死緊。
你要是敢說“不”,朱依依想,那就永遠彆想我再主動說一個字——
“好。”葉初說,他輕躍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