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白茫茫一片，隻留下覆蓋在兩人頭頂一層薄薄的透明結界。

結界外，依舊是碎裂的回憶碎片，正凶猛地撞擊著結界的外殼，發出令人心悸的砰砰聲。

“是我，葉初，不是彆人。”葉初定定看著朱依依說，“你當時快要走火入魔，是龜殼救了你一命，它當時從我的身體裡飛出，蓋在你的身上，替你擋住了那些碎片的攻擊。我——我確實趁人之危了。”

他看著朱依依舉著劍，劍尖正對著自己。

“我以為，你是情願的。”葉初一步步靠近，說，“你喚我的名字，也不抗拒我的觸碰。”

朱依依神色警惕，依舊沒動。

葉初看著那柄劍，看著劍身上赤色的暗紋與隱晦的流光，若有所思。

“你的劍，我看著眼熟。”

朱依依神色略有鬆動，他也從未見過這柄劍呈現出這樣的形態——在數年前，許宣平將它交予他時，確實有說過“這是把上古神器”之類的話，但朱依依根本沒當回事。

後來境界有些提升後，木劍會在戰鬥時化為玄鐵——許宣平說它的名字是“飛星”，他以為這就是這柄劍的本源形態了。

但說什麼上古神器？開什麼玩笑，上古神器就這樣隨隨便便交給自己了麼？

況且它還長得這麼像一條扁擔。

朱依依在結界外不間斷的猛烈撞擊聲中回過神，此時，葉初已經來到他麵前，正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朱依依說：“是我的錯。”他目光掃見葉初垂在身側的手。

他當時用的，是哪隻手？

葉初眸中閃動：“你哪裡有錯？”

朱依依迎上葉初的目光，既恨自己的沒出息，又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葉初就像是一枚懸在他心中太久太久的，他怎麼用力，都夠不著的毒蘋果。

而他剛才說他喜歡他。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放手。

在近乎絕望的拉扯中，朱依依一字一頓：“錯在，太遲認清自己的心意。”

幸好你一直沒走，一直留在我身邊。

他頹然放下手中劍，向後插回鞘中，在“錚”的一聲中下定了決心，他咬牙切齒盯著葉初，終於說出那句話。

“誰讓我喜歡你呢。”

朱依依上前一步，主動抱住了葉初，十分用力地抱著。

像是抱住了多年前問政山的灼熱夏日，蟬鳴，空氣裡混合著烤熱的青草香氣，還有葉初蹭過他臉頰的冰涼手指。因為恨，他差一點就忘了，最初是葉初救下的他。朱依依手指緊緊攥著葉初的罩衫，頭抵著葉初的肩窩。

他抓住了多年來難以企及的熱望、午夜夢回時的眼淚和刻進骨子裡的微涼秋霜。

葉初也緊緊回抱了他，比朱依依抱得更緊，更有力。

朱依依眉間的紅痕正在迅速消退。

結界外，碎片的攻勢明顯弱了下來，它們一個一個自動碎裂成粉末，緩慢逸散在空中。

“我們出去吧，外麵，外麵……還有魂妖要處理。”朱依依語速變得越來越快，他直起身。大喜大悲後重新回歸平靜，他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葉初，性格使然，葉初知道，便也不說什麼，隻收了龜殼，二人重新站在那片梨花林中。

陽光溫暖和煦，朱依依迎著光眯起眼，想起那幾壇埋在樹下的酒來。

“等到長安這邊的事情徹底解決了，我想和你一起回問政山，去——”

“我想喝。”葉初說，一臉了然地看著他。

“……好，但不一定好喝。”朱依依依舊繃著臉沒什麼表情，他咬著下唇，實際上雀躍地想要踮起腳跳起來。

“我喜歡。”

葉初寵溺地刮了下朱依依的鼻梁，心頭卻掠過一絲不安。

倘若朱依依的心魔已解，為何陣法的大門還沒打開。

除非……

後背襲來一陣疾風，葉初下意識將朱依依往懷裡一拉，帶著他往旁側躲去，與此同時，紙扇嘩啦一聲展開，迎向那處——

朱依依轉過頭，透過葉初的肩膀，飛速前進的畫麵裡，他看見了那張側臉。

醫院樓梯間裡閃爍的燈光，幽暗的走廊，很久沒在噩夢中出現的那張臉，隻見他神色平常的抽著煙，間隙裡轉過頭，蒼白到近乎病態的臉，盯著幼年仰頭看他的朱依依。

他的臉與與現在的朱依依長得一模一樣。

“你該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小怪物。”

他咳嗽著低笑了兩聲，抬腿要走。

“我不是小怪物。”朱依依攥緊了對方的衣角。

“隨你怎麼想。”那人掰開朱依依的手指，往樓下走去，朱依依趴在欄杆上向下看，一層又一層，燈亮了又暗。

轟——

碎片徑直穿過了折扇，撞進朱依依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