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一聽，心都涼了半截。

難怪今日周遭愣是一個船客都沒有，她們要緊關頭找不到船客搭救，竟是提前被人給清場過的。

可誰能有這樣大的能耐？

湘雲也叮囑了黛玉一番，又請寶釵照看玉微，才劃船跟著陳慎離去。

小船慢慢越過了南北中間的界限，往北邊的男子區。這邊也跟南邊一樣出奇的安靜，沒幾個船客，到了荷花池深處，一艘半大的船停泊在那裡。

湘雲在陳慎的指示下上了船。

船簾壓得緊實，外麵的風一絲也吹不進來，裡頭擺了張奢華的貴妃榻，穆蒔換了乾的衣衫躺在上麵，雙腿上蓋著一條薄毯，麵前燒了一個碳爐。

裡麵都是濃苦的藥味兒，六月夏日，他竟跟過冬一樣。

湘雲一進來，就感覺有些悶熱，但聽見穆蒔的咳嗽，她沒好要求把船簾打開。

她把披風解下來放在一邊，自覺地蹲到爐子邊上去，忍著熱氣想要將衣衫烤乾。她看著對麵的穆蒔，說：“王爺的病，究竟是什麼病？”

穆蒔瞅她兩眼。

炭火的暖色光芒照得她兩眼亮晶晶的，小巧的鼻梁上因為過熱覆了層細密汗珠，她穿了史玉微的衣衫，有些小，穿在身上顯得緊了，於是胸脯那兩團還沒完全長好的小饅頭弧度更明顯了。

穆蒔連忙移開目光，說：“本王也不知是什麼病，打娘胎裡頭就帶來了。藥石無醫，家中便找了先生算過，先生說本王得的乃是‘無妻病’。”

頭一次聽說這種病的湘雲：……

穆蒔繼續道：“若本王不能在二十五歲時娶妻，便活不成了。”

湘雲記起前世，他就是在即將邁進二十六的時候病死的。

難不成真的有這種病的存在？

湘雲十分同情他，說：“那王爺為何不娶妻？”前世他是救了她很久之後，才表露過一些對她的熾熱。在湘雲看來，如今的他們還很陌生，並沒往那方麵想。

穆蒔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眼下無人，湘雲不顧那麼多了，起身去給大恩人順背。

穆蒔用白帕子捂嘴咳過，再拿開帕子，那上麵儼然被血染紅。

看見他都咳血了，湘雲更同情了，前世他病死之前得有多痛苦？

穆蒔眨眨眼，眼裡像有自我哀怨的淚花閃爍，看起來可憐極了，“本王病成這樣，沒有哪家姑娘瞧得上。況且，也不知能活幾年，本王不想連累她們，本王死了，這世道未必不會強逼她們守寡。”

“那樣一來，本王便是罪人了。”

前世以為衛若蘭死了，湘雲的確跟隨所看見過的那些人一樣，傻傻地給他守寡了。這話她便非常有感觸，又覺得穆蒔這樣為女子考慮，更對他多了份感激之外的另眼相待。

穆蒔緊了緊手中的血帕，皺著眉看似極其痛苦的模樣，“今日雲姑娘所說的那番話，我深有感觸。我這樣的人，也許就應該娶一個不會買斷她後半生的女子為妻，這樣一來，我若死了，她依舊能獨自綻放。”

說著，穆蒔暗戳戳打量湘雲。

湘雲的神情變幻莫測。

她怎麼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他是在暗示她嗎？

湘雲很快覺得自己想多了，現在的穆蒔有什麼好暗示的？見他不咳了，湘雲又蹲回了碳爐邊，由衷地道：“那希望王爺能找到合適的。”這樣他就不會死了。

他救過湘雲的命，換作前世的湘雲，如果還沒出嫁，定會選擇嫁給他治一治他的‘無妻病’。但現在的她看透了，報答恩情的方式有很多種，沒必要搭上自己的一生。

穆蒔見湘雲不上鉤，心裡忍不住失落。

但他沒表現出來，他在這兒等她的時候就想過了，她這麼爽快願意割舍衛若蘭，還認為是他給她準備了彆家良配，那他不如順水推舟好了。

省事省力，原來那釜底抽薪的冗長計劃可以撤掉了。

穆蒔繼續誘哄道：

“雲姑娘說得不錯，我的確是給你看了彆的人家。那男子玉樹臨風，貌比潘安，品行高尚，且身強力壯，很是護妻，放眼長安沒幾個能與之相比，實乃萬裡挑一的良配。”

坐在船艙外聽見的陳慎：……

穆蒔：“且他答應不會買斷姑娘的一生，你若是擔心，他可以提前寫好和離書。這樣你的顧慮也得到了解決。”

“姑娘可願意跟他相看相看？你若願意，本王擇日替你安排。”

他沒有妻子就會死，然不急著給自己打算，反而一直為湘雲籌謀劃策找個良配，加上前世的種種，兩輩子的恩情，湘雲很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