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 沈憶很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2 / 2)

沈聿忽然開口,隨口一問般:“怎麼,同翊王很熟?”

沈憶心頭一震,差點抬手去摸自己的臉,她有表現如此明顯嗎?

頓了頓,她鎮定自若道:“不熟,隻是認識。”

沈憶隨即抬起眸子,似笑非笑反問:“倒是兄長,似乎和翊王很熟?”

若果真是翊王指使桓王來沈家鬨事的,他此刻登場,除了向沈家施恩,好拉攏這位剛剛歸家的沈家大公子以外,沈憶再想不出其他值得翊王如此大費周章的理由。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自古以來便是弄權之人常用的禦下之術,沈憶不信沈聿沒看出來。

可沈聿的神色分毫未變,她什麼都沒從他麵上看到,隻聽見男人的嗓音低沉平穩,淡淡答道:“也不熟,隻是認識。”

沈聿似乎不想再多說,負起手:“我來迎翊王,府中應該還有賓客吧,你先去招待他們,等我過去。”

無需沈憶回應,他便轉過身,帶著一眾下人往府門前走去。

沈憶心不在焉地邁開步子。

可就在那一瞬,電光火石之間,她霍然抬頭。

翊王是誰?

是皇帝如今最寵愛的兒子,是和瑾王這個長子一樣有望被立為太子的皇子,是她早就考慮好的成婚人選之一。

之前因為沈庭植嚴令不許她與皇子私下往來,所以直到現在她還沒能在翊王心中留下什麼印象。至於之前……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翊王早已不記得她。

沈憶原本的打算,可是要趁著打理喪事好好在他麵前露個臉。

然而現在,僅僅是因為翊王授意桓王大鬨沈庭植的喪事,她竟已對他生出不滿,全然將這事忘了。

可她分明……恨沈庭植。

他死得不體麵、不安寧,她難道不應該拍手稱快、感謝翊王?

方才的記憶一幀一幀從腦中劃過,沈憶全身血液都涼了,心止不住地沉了下去。

嘉安堂。

沈聿和翊王一同露麵時,殿中幾乎是壓製不住地騷亂起來,眾人皆是不免一陣驚詫,沒人料到這位多年不見的沈家大公子竟突然歸家。隻是在場之人個個都是麵子功夫的高手,最初的驚訝之後,任憑心裡再驚濤駭浪,麵上也是不漏聲色了。

在沈聿主持下,吊唁禮順利進行。

禮畢,賓客四散離去,沈聿同翊王在書房小坐片刻後,送他出府。

男人身形頎長清瘦,如今隻是初秋,他卻披著竹紋天水碧薄氅,蒼白的麵容沒有一絲血色,唇邊始終帶著溫文爾雅的笑意。

站在府門前時,一陣秋風卷來,翊王不由咳了聲,身側婢女趕忙為他遞上手爐。

臨上馬車前,他忽然停下腳,側過臉笑著道:“連卿,孤方才提的事,你當真不再考慮考慮?”

沈聿麵上微微一笑,眼底卻毫無笑意,“翊王殿下,不必了。”

季祐風深深看他一眼。

他原本想著,先讓桓王鬨上一通,來一個下馬威,好讓沈聿看清沈家如今的局勢。

這時他再出手拉攏,定然事半功倍。

誰知,他方才耐著性子從家國大義講到沈聿一家老小,幾乎說得口乾舌燥,沈聿卻八風不動,淡淡回了一句:“臣出家修行多年,戰場也好,官場也罷,早與臣無關了。”

“至於沈府一家老小,那沈二與我同父異母,自是算不上親手足,沈憶更是一個與臣八竿子打不著的養女。為這兩個人,實在不值。”

思及此,季祐風抬起眸,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連卿,那年在梁地究竟發生了什麼,怎的你執意皈依佛門,甚至直到今日,還不肯放下?”

台階之上,沈聿麵容漠然,淡淡反問:“殿下說的那年,是指哪一年?”

季祐風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僵,旋即笑道:“自然是,北伐梁國那年。”

沈聿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譏諷,他不置可否,隻道:“殿下身子不好,不宜長時間外出,請回吧。恕不遠送。”

眼看著烏泱泱一堆人跟隨著那雕花鑲珠的華貴馬車走遠,沈聿的眼眸逐漸幽深,思索片刻,他喚了聲:“沈非。”

一瘦高的黑衣青年應聲上前:“公子。”

大概是七八年前,沈聿原來身邊的長隨因病去世,沈非便接替他跟隨沈聿左右,如今已成為沈聿身邊的心腹。當年沈聿去出家時他亦跟了去,今日才回沈家。

回身往府中走著,沈聿沉聲吩咐道:“你去查一下父親的屍身是否有不妥,記住,不要驚動旁人。”

沈非駭然色變,一抬眼,隻見男人的麵色陰沉而莫測,想了想便沒多問,隻沉聲應是。

沈聿忽然視線一轉,掃向影壁旁,“那是誰?”

他目光所指之處,一個婢女正焦急地來回踱步,時不時抬頭張望一下,見沈聿看過去,這婢女下意識垂下頭去,咬著唇,神色緊張起來。

沈非抬頭看去,辨認許久,麵上不由現出一絲羞窘:“小的也不認識,許是夫人身邊的丫鬟。”

其實這府中還有一位女眷,隻是沈非剛回家,一時間觀念轉不過來,下意識便忘記了。

沈聿沒有糾正他,隻說:“她似乎有急事,帶她過來。”

丫鬟名白露,她一路忐忑著過來,並不敢看這位雖然多年不回府但積威深重的大公子,隻垂著頭飛快稟道:“大姑娘她……不太好!公子能否……過去一趟?”

沈非在沈聿身邊多年,深知他骨子裡的冷淡。一個才打過照麵的養女,公子怎麼可能會去看她?當即要開口回絕。

沈聿眉心微動。

沈憶在他方才主持吊唁禮時便已回了自己院子,如今僅過去不到一個時辰,能出什麼事?

他邁開步子:“走吧,帶路。”

沈非心頭一跳,生生咽下到嘴邊的話,抬腳跟了上去。

在去沈憶所居的疏雲院的路上,白露將事情說了七七八八。

“姑娘這病從進府就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犯,發病的時候摔東西打人或者弄傷自己,都有可能。”

“這次是姑娘小睡才起,許是夢見了什麼,醒來就發病了。”

“之前都是老爺陪著姑娘,現在是丫鬟阿宋陪著。”

一路上,白露的嘴就沒停過,下意識跟著沈聿的步速走。

全然沒注意到,這位一向端方從容的大公子,腳步快到了何種地步。

行至臥房門前,白露輕叩兩下,得到回應後,她遲疑一瞬,還是為沈聿推開了門。

沈聿看清了門內的景象。

圓凳滾在地上,紫檀花架七零八落,花泥灑得到處都是,舉目看去,幾乎滿室狼藉。

素服的少女長發淩亂,歪坐在榻上,手執木簪,眼眶紅紅地朝他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