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 沈憶很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1 / 2)

沈憶從小到大見過的俊美男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卻還是頭一次因為一張臉愣神。

這個男人容色之盛,實在令人過目難忘。

這時,隻聽桓王不確定地問:“……沈聿?”

沈聿。

電光火石之間,沈憶猛然想起了這個名字。

六年前出家修行、與她素昧謀麵的沈家大公子,字連卿,名,沈聿。

竟然是他。

沈聿頷首:“正是。”

桓王仿佛已經全然忘了方才的劍拔弩張,笑嘻嘻道:“原來真是沈大公子,好幾年不見你回京,本王還以為你早把自己家裡人忘了。”

沈聿冷冽的目光緩緩劃過他,雖一字未說,桓王卻感到一股窒息的壓迫感,陰陽怪氣的笑容不由一僵。

沈聿道:“殿下來搜府,可有陛下的手令?”

桓王朝兵馬司副指揮一擺手:“把手令給他!”

副指揮內心叫苦不迭,垂下頭說:“殿下恕罪,卑職、卑職好像忘帶了。”

“糊塗東西!”桓王罵了聲,朝沈聿一揚下巴,“不好意思啊,這蠢貨竟忘帶了,沈公子見諒,見諒。”

沈聿冷眼看著,也不揭穿他這錯漏百出的敷衍借口,隻道:“無妨,殿下無需給臣解釋,能給都察院解釋清楚即可。”

桓王臉色一變:“沈聿,你什麼意思!”

沈聿臉色陰寒起來:“臣也想問,家父故去,賓客齊至,殿下在這時登門大鬨,口口聲聲說家父有通敵叛國的嫌疑,殿下是什麼意思?”

不等桓王開口,他冷聲道:“臣會向都察院稟明此事,請求徹查,家父一生清正,一朝遭人誣陷,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桓王未料到沈聿如此強硬。其實沈聿若向刑部報案請求治他的罪,他反倒不怕,可沈聿說要稟報都察院,這就麻煩了!

都察院那幫老頭子整天唧唧歪歪,專盯著誰說錯話乾錯事,要是被他們知道他打著父皇的旗號找沈庭植的茬,隻怕不僅要在早朝上參死他,還要連帶著罵父皇苛待功臣!

父皇這個人,最重名聲了。屆時,隻怕他要吃不了兜著走。

桓王向來能屈能伸,當即賠上笑臉要說好話,卻猛地想起四哥的囑咐,那笑容便變得僵硬奇怪起來。

他咬著牙說:“……好!你、你有本事就去!本王倒要看看,你沈家沒了沈庭植,還能風光到幾時!兵馬司,撤!”

一甩袖子,桓王轉身就走,那副指揮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後,兵馬司士兵們個個靜如鵪鶉,再無來時的囂張氣焰,灰溜溜地離開了。

沈聿眼神微動,掃了眼四周,圍觀的賓客為他氣勢所懾,也諂諂四散離去了。

一旁,沈家下人相互對視著,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

自沈庭植去世,下人們便像失了主心骨一樣,雖然嘴上不說,卻都不知不覺間開始心浮氣躁,而這,已是沈憶刻意控製之下的局麵了。

可在下人眼裡,她終究不是能入仕做官的男子,撐不起沈家的未來,如今沈聿奔喪歸家,他們才終於踏踏實實把心放回肚子裡。

沈聿年少聰穎早慧,成熟穩重,從小隨父在神策軍中曆練,練得一身好武藝。後來因為生母病逝,沈庭植續弦,加之年歲漸長,沈聿逐漸變得深沉寡言,難以接近。

也正因此,下人們對他愈發恭敬。

然而,這個明擺著照著沈庭植接班人去培養的、理當端方自持十分懂事的郎君,在六年前卻突然執意出家。

沒人知道確切原因,隻知道沈聿出家是在他從魏梁之役的戰場上回來之後,至於到底和這場戰役有沒有關係,便不得而知了。

眼看著前途一片大好,沈聿卻跑去出家,沈庭植氣地動家法,還將他罰去祠堂跪了七日七夜,但這沒能改變沈聿的決定,他還是出家了。

當年此事在京中鬨得沸沸揚揚,且沈聿一去就是六年,期間從未回過沈家,任誰都覺得,以沈聿這個十頭牛都拽不回頭的倔勁兒,必是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誰知,他還真回來了。

這對於早已不抱什麼希望的沈府眾人來說,無疑是喜從天降,而對沈憶來說,管他是出家修行還是出門遊曆,隻要手無權勢、於她沒有助益,就不值得她花太多心思。所以沈憶在寄走那封訃告之後,就沒再關注過沈聿是否回來,什麼時候回來。

隻是,方才圍觀了沈聿與桓王短短交鋒的全過程之後,沈憶不免有些意動……沈聿看起來頗有手腕,若他肯入朝為官,沈家就有救了,她的婚事也會容易很多。

思及此,沈憶立刻端正了一下之前看不上沈聿的態度,上前兩步,朝男人行了一個完美得體的萬福禮,笑容溫婉:“小妹沈憶,見過兄長。方才多謝兄長解圍。”

聞言,沈聿掉轉視線,淡淡望向她。

四目相對。

初秋清晨的陽光灑下來,沈憶清楚地看到男人幽深眼眸中,忽然劃過一絲異樣。

心頭微微一動,她不自覺地僵住了。

沈憶很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

她麵容姣好,或許在有些人眼裡幾可稱得上殊色,所以在過去十七年裡,經常有人見到她時眼露驚豔,沈憶早已習慣。

可沈聿的眼神,仿佛已經穿透她的皮囊,定格在了歲月的某個瞬間。

沈憶忽然恍惚覺得,此情此景,站在對麵的仿佛是一位故人。經年不見,她與故人各自袍染塵埃,再不複年少模樣,一朝乍然相逢,相顧無言良久,唯餘沉默。

她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在記憶中找尋這張臉,然後一次又一次地確信,她從未認識過沈聿。

茫然中生出幾分對身份暴露的警覺,沈憶笑著開口:“兄長,曾經見過,我?”

男人倏然收回目光,望向遠處,過了片刻,他淡淡地答:“認識的一位故人,同你長得有幾分相似罷了。”

男人的神色清冷而淡漠,不曾起半分波瀾,沈憶看他幾息,繃緊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

這時,門房的小廝匆匆來稟:“公子,大姑娘,翊王殿下前來吊唁,此刻已到正門。”

他話音剛落,沈憶忽然抬眸,定定盯著他。

小廝脊背一涼:“可、可是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當然不對。

桓王從年少起就喜歡纏著他這病歪歪的四哥,鞍前馬後地照料著,唯他四哥馬首是瞻。沈憶絕不信,翊王會對桓王大鬨喪儀一無所知,還正巧在桓王離開後才姍姍來遲。

所以,桓王來鬨事……其實極有可能是翊王授意的。

可今天是沈庭植喪禮的第三日。

沈庭植是為了守衛大魏的江山,活活累死病死的。

而他季祐風,是魏國被寄予厚望、最負盛名的四皇子。

他怎麼能——!

眼前模糊地閃過一張溫潤沉靜的少年麵孔。

沈憶很難相信,季祐風會做這種事。

沉默片刻,她扯扯嘴角:“沒什麼,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