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 他蒼老的目光如一柄最鋒利的刻刀……(1 / 2)

沈憶睜開眼睛,視野裡明亮的光線讓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阿宋忙起身去倒水:“姑娘,你感覺怎麼樣?身上可還難受?”

溫水過喉,隻覺如火舌舔過一般,火辣辣地疼,沈憶後知後覺自己身子酸痛得厲害,竟是病了。

撐著阿宋的手坐起來,她啞聲道:“這是哪?”

說這話時,她掃了一眼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圓桌,四隻圓凳,一盞油燈還有她身下這張隨便一動便吱呀作響的木床。

阿宋道:“這是靈源山上的一處破道觀,懸壺道人的住處。”

不等沈憶再問,阿宋便自覺地解釋道:“姑娘你半道暈了過去,我和宋一都快嚇死了,趕緊背著你上山去尋,好在沒走多遠,正巧遇到了在山中采藥的懸壺道人,道人聽說姑娘來尋他,便帶我們過來了。”

沈憶掀被下床:“我暈了多久?”

站起的一瞬間,隻覺雙腿綿軟無力,眼前陣陣發黑,差點又向前栽過去。

阿宋趕忙扶住她,語氣不由帶了些焦急:“也就一個時辰,姑娘彆急,道人說你這病就是急出來的,是一路快馬加鞭趕過來,被寒氣侵體才會這樣,雖說這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可身子最要緊,姑娘還是得好好醫治。”

她說了這樣許多,沈憶神色仍淡淡的,聽完也隻回了幾個字:“走吧,帶我去見道人。”

阿宋無奈歎氣,隻好小心為她披上大氅,係好帶子,扶她出門。

兩人正要出門,誰知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了,隨即走進來一須發皆白、廣袖飄飄的老道。

老道雞皮鶴發,眼神矍鑠,胡須頭發皆梳得一絲不亂,寬大道袍的腰間係帶上,以五色彩繩掛了一隻極其小巧精致的玉壺。

沈憶少時曾見過這位懸壺道人,如今經年再見,竟覺此人容顏仿佛分毫未變。

她福身行禮,隻是這禮並不同於她素日見到季祐風時所行的魏國禮儀,阿宋亦跟著她一同行禮:“見過道人。”

老道冷哼一聲,竟是沒搭理她們,徑直走進了屋內。

沈憶神色分毫未變,平靜地跟著他走了過去。

老道在桌前落座,沈憶剛在他麵前站定,還未開口說一個字,便聽他道:“我不管你來這是要乾什麼,你無需說,我也不會答應。病好了就趕緊走,彆在這礙本道的眼。”

沈憶停了停,慢悠悠說:“我來這,是為了求道人,救一個人。”

“你!”老道忍不住橫眉怒目,“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聾了?”

沈憶正色道:“自梁國滅亡,道人避世數年,早已無心入世,阿野知道不該麻煩道人,可此番實是情勢所迫,近了說是一條人命,遠了說,更是能救我梁民於水火之中。道人向來以懸壺濟世為己任,望道人能允了阿野。”

語畢,少女撩起衣裳下擺,筆直地朝他拜了下去。

原本坐得穩穩當當的道人,就在沈憶拜下去時忽然站起來,往旁邊略跨一步,避過了她這一禮。

沉默片刻,老道蒼老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你說救我梁民於水火之中,是什麼意思?”

沈憶道:“道人多年避世不出,怕是還未聽說,前幾日,三百梁地女子不滿魏軍暴行,自絕於帝巳城門前,可魏軍卻無一人為她們斂屍。我聽聞此事,便決心為我梁民討一個公道,可如今能證明魏軍暴行的關鍵證人身患重病,加之他先天體虛,阿野隻怕他活不到回到魏國作證的那一天,到時,便是前功儘棄。”

這一番話說完,沈憶倒是麵不改色心不跳,隻是一旁的阿宋,早已深深地將頭埋了下去。

姑娘這……說的都是哪跟哪啊,前麵梁女案倒是還有幾分真話,越往後越離譜……什麼關鍵證人,那明明是魏國的四殿下季祐風啊!

可阿宋了解沈憶,她這樣說必有他自己的道理,她可不能一個表情沒控製好,叫這認死理的老道瞧出端倪來……隻好把臉埋下去。

道人聽完,即刻拍案而起:“豈有此理!”

他神色凜然,一甩拂塵就大步往外走:“你也彆歇了,即刻隨我上路,他先天再虛,有我懸壺道人在,他也得活著回到魏國去,耽誤什麼,也不能耽誤我梁民的安樂!”

他身後,沈憶凝重的神色終於露出些許笑意。

她輕咳了聲,抬腳便跟上去。

阿宋虛扶著她的手臂,擔憂道:“姑娘,當真不歇息一晚嗎?”

沈憶道:“顧不上了,無妨,我還撐得住。”

因為顧及著老道的身子骨,回程時已比來時慢了不少,一直到後日中午,幾人才趕回客棧。

沈憶甚至顧不得梳洗,徑直將老道帶去看季祐風。

到時,季祐風正披衣坐在床上,手裡握著卷書。他的臉色仍有些蒼白,但已比她臨走時好太多了。

沈憶看著男人幾乎更加瘦削的臉龐,忍不住聲音都放輕了:“我尋了位神醫,讓他為你診治一番,可好?”

季祐風醒來時不見沈憶,一問才知,她竟冒著這漫天大雪為自己出門尋醫去了。

他眼看著少女轉過屏風朝他走過來,看著她眼下的烏青,麵容上掩不住的疲憊,袖口露出的一截手指也被凍得通紅,想來一路上定是風雪交加,極為不易。可在看到他時,她麵龐上露出融融的笑意,一如初見之時,一如往常她見他之時。

季祐風不禁晃了晃神,過了好一會,看到沈憶微微疑惑的眼神,他才反應過來,頷首溫聲道:“那便有勞先生。”

懸壺道人把脈足足把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不時問幾個問題。

良久,那青筋凸起的蒼老手掌終於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