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接著問:“孔雀樓是什麼地方?”
男子目光怪異地在幾人身上打了個轉,似是才反應過來:“你們是外地人吧,孔雀樓都不知道。”
“孔雀樓可有名的呀!”男子抬手往西方一指,“就那個高的,看見沒?”
幾人順勢望去,此人所指之處,一座六層八角樓拔地而起,在城坊之間鶴立雞群,遠遠望去,恢弘大氣,繁複壯美。
男人道:“你們不知道,四年前那姓秦的來城中上任,抓去了將近上萬壯丁,興師動眾建了整整一年才建好!他當時說的好聽,什麼是要建座佛寺用來給老百姓們上香祈福——全都他媽狗屁!這樓建好之後,壓根兒不讓咱們平頭百姓進!”
沈憶看著遠處那座占地似乎並不算很大的樓,下意識想:建這樣一個樓,竟需要上萬人花上整整一年嗎?
隻是隨即,她意識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怎麼,這樓難道不是一般的青樓?”
若是尋常的青樓,定然恨不得全城的人都進去光顧生意,又怎會將人拒之門外?
男子道:“欸,小兄弟,這你可就說對了,這孔雀樓,它的確不是一般的青樓!”
他口若懸河:“孔雀樓門前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把守,防守相當森嚴,他們好像出入有一個什麼令牌之類的東西,驗明身份之後才能進去。我曾經想過半夜偷偷翻窗戶進去,結果離窗戶還有老遠的時候就被人一掌劈暈了,他娘的那些人把老子隨便扔到了垃圾堆裡,老子差點凍死在那!”
幾人:“……”
沈聿忽道:“既是守衛森嚴,百姓如何得知這是青樓?”
這句話,當真是問到了點子上。
幾人都看向男子,等他的回答。
“啊?”男人兩手一攤,“這還不是明擺著的?”
“咱就沒見過有女的進這樓,什麼樓沒女客?肯定是青樓啊!再說了,好多人都說曾經見過從裡麵運出來一車一車的東西,有人特意去他們卸貨的地方看了,嚇!全都是女屍啊!死狀也都千奇百怪,這肯定是不聽話的被打死了,或者有的就被活活玩死了。”
“天可憐見的,原本是家裡捧在手心裡的閨女,到頭來都成了孤魂野鬼。”
說到最後,男人搖搖頭,一直有些尖利的嗓門低了下去。
青天白日的,耳邊人聲鼎沸,幾人卻都忽覺渾身發冷,脊背上竄起一股寒意。
沉默片刻,沈憶抱拳道:“多謝這位大哥解惑,在下大概了解了,我們還有些事,咱們就此彆過。”
男人卻忽然伸手拉住了沈憶的胳膊,嬉皮笑臉道:“彆急啊,幾位公子可還想打聽彆的什麼?我給個友情價怎麼樣!”
沈憶眼睛一眯。
男人忽覺背後一陣陰風刮過,眼前這模樣可人的小公子臉一冷下來當真是嚇人,更要命的是,旁邊那兩個男的看他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奇怪……
男人頭都不敢扭,訕訕鬆開了手。
眼看幾人走遠,絲毫沒有回來的意思,男人遺憾地搖搖頭,摸出衣襟裡揣著的那一小塊碎銀,大拇指來回摩挲幾下,臉上不由浮現出笑容。
家裡有些日子沒開葷了,待會回家的時候買個雞腿,給丫頭打打牙祭!
這樣想著,他小心將銀子放進前襟收好,轉身也準備回官衙了。
隻是他剛轉過身,斜裡忽然伸出一隻大手,從後麵狠狠地捂上了他的嘴!
男人驀然瞪大眼,龐大的恐懼激發了他強烈的求生本能,他立刻屈肘向斜後方頂去,乾癟的肌肉線條緊繃,竟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試圖將那人逼退。
可一副常年吃不飽的瘦弱身體又能有多少力氣,一隻鐵鉗一般的手緊緊抵住了他的肘彎,他瞬間動彈不得。
還未反應過來,那人已輕輕鬆鬆將他拽進了一側的窄巷之中。
來人站在身後,一手將男人兩隻手臂反鎖,一手緊緊捂住他的嘴巴,嗓音沙啞:“想活命就如實說!方才那幾人找你打聽了什麼?”
他微微抬起手掌,留出讓男人說話的距離。
男人哆哆嗦嗦地道:“好漢饒命……隻說了孔雀樓……”
“還有沒有彆的?”
“沒、沒了……好漢饒命啊,我家裡還有五歲的女兒——”
清脆的磕巴一聲,男人的話戛然而止,他的頭顱軟軟地垂了下來,再也沒了聲息。
那人放開對他的桎梏,撲通一聲,男人的身體倒在地上,隨即被人拖著兩臂拉走,晃動間,那藏在衣襟裡的碎銀骨碌骨碌滾了出來。
永遠停在了角落裡。
另一側,一行人對身後發生的事毫無察覺。
待走開一段距離,沈憶看向季祐風:“殿下,三百梁女究竟為何自儘,答案說不定就在這孔雀樓中。”
季祐風頷首:“孤亦這樣認為,有必要進去一探究竟,隻是聽方才那男子所言,孔雀樓戒備森嚴,想進去需得好好想個法子。”
沈憶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誰知另一邊有人先她一步接話,道:“殿下不必擔心,其實這件事並不難辦。”
這道低沉又帶著些許清冷的熟悉嗓音傳來,沈憶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是沈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