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儀君轉身俯視著劉保。
“把他弄醒。”
劉保一愣,竟也不敢反駁,用力一掐何尚偉的人中,將他給疼醒了。
何尚偉一睜眼就見林儀君淡淡看著自己,臉色又是一變。
“你……你……你你個……”他緩了口氣。
妖女。
後麵兩個字到底不敢說出聲,吞咽了進去。
“清醒了就行。”林儀君背負雙手,朝地上的眾人道,“介紹一下,這位是顧牧顧主簿,從今往後,負責……”
她頓了下,朝顧牧道:“顧主簿,縣衙人手不足,你要負責的太多,本官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了。”
顧牧道:“無妨,前期大家都受累些,不止顧某一人如此,日後人多了便好。”
林儀君點頭,便對眾人說:“反正大小事宜皆可知會顧主簿……聽見了?”
“聽見了聽見了……”幾人忙道。
她看向劉保與何尚偉。
劉保:“聽……聽見……”
“咳咳咳——”還沒說完,便被何尚偉一陣咳聲打斷。
他咳得坐起來,往地上啐了口。
“……論資曆,要做主簿也該輪到老夫,老夫在縣衙快十五年,倒叫一個年輕小子騎在頭上。”
林儀君問:“你個童生,和一個舉人論什麼資曆?”
何尚偉一噎,臉色漲紅。
林儀君轉身回到大堂主位坐下,顧牧輕笑著跟了過去,拿著冊子遞給她:“卯簿。”
林儀君翻開,冊子是舊的,大約是從架閣庫那一堆文書中找出來的,是沒有用過的。
紙張泛黃,內頁還有黴跡,但墨是新的。
其上用雋秀小楷清晰地標注了年月日,按照三班六房等職務進行了分類。
林儀君接過顧牧手中毛筆,在今日的那頁寫了榮進的名:“除榮進外,其餘人皆遲到,依本官昨日立下的規矩——”
她故意停頓,果然聽到堂下一片惶恐的認錯聲,甚至還有人開始悄悄抹眼淚。
“不過顧主簿給你們說情了。”她話鋒一轉,“顧主簿說,念在初犯,可以酌情,本官接納了這個建議,決定以罰錢代替杖責。”
“罰錢!……”穀宏抬頭問,“大人……罰多少啊?”
縣衙普通衙役,月俸兩千五百文,約合單日八十三文,聽著雖不高,在初宜縣卻是不少了。
在這裡,一般貧民傭工,一日不過包兩頓飯加二十五文。
何況縣衙多年不開門,本就沒什麼事務忙。
因此,衙役算是清閒美差。
“不多,一人五十文。”
五十文,眾人皆肉疼起來。
林儀君微笑:“不願交錢也可吃杖,本官很開明的。”
“交……交錢!”
“我也交錢!”
……
隻是五十文又不是五兩,沒人願意挨打,打傷了藥費都不止五十文。
林儀君點頭:“顧主簿,你來收錢,今日就一一收齊。”
顧牧應聲。
穀宏忙問:“大人……不能直接在本月俸祿裡扣嗎?”
另一位李姓衙役哽咽接話:“是啊……上個月上上個月的俸祿都沒發呢……乾脆扣俸好了,這個月發不發也不過少些數,反正都到不了手裡。”
林儀君心中一動,便問:“之前誰給你們發俸?”
眾人看向何尚偉。
何尚偉見狀,臉色難看:“又不是我扣的,我每月去陽州申領,州衙給了,我就發給你們,州衙說暫時欠著,我總不能自掏腰包吧?”
顧牧問:“祿冊呢?”
何尚偉一愣,似乎沒聽清:“……什麼?”
顧牧笑道:“每月發放俸祿或其他補助,樁樁件件都要登記造冊的,如此年底核對才能清楚,何典吏戶房做了十五年,不至於在這種小事上疏漏吧?”
“祿冊……以前自然是有的。”他搭著劉保的手站起來,“不過……”
他一動,大堂內氣味更甚。
離得近的幾人忍不住皺了皺鼻子或撇開臉。
就連劉保表情也沒掛住。
林儀君直言:“穀宏,你去後堂打水來,把大堂衝洗一遍,其他人都先起來。”
何尚偉臉色漲紅到發紫,似乎馬上要厥過去了。
活了快六十年,頭一次受此奇恥大辱,無地自容到恨不得一頭撞死!
他不想說了,轉身就要走。
“站住。”林儀君挑眉,“本官在坐,縣衙大堂是你隨心所欲來去之處嗎?若是何典吏自認年老,交完罰金後向顧主簿遞交辭呈,本官照準。”
“你……”
“大堂之上沒有你我。”
林儀君的目光倏忽轉冷,一股壓迫感由上傾軋而下。
青天/白日的,何尚偉竟冒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