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光線四下繚繞,穿梭在無數玻璃碎片間,黯黑的背景襯得閃爍的光點愈加耀眼。
張宇已經在這裡兩天了,長時間用眼以及精神過度緊繃,這些早已讓他身心俱疲。可是他任然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認真閱覽玻璃碎片上展現的內容。
他的周圍懸浮著無數不規則的玻璃碎片,像是被人暴力摔碎的玻璃杯。這些碎片就像投影儀的幕布一樣,呈現了許許多多動作的人像。
仔細一看就會驚悚的發現,這些碎片竟然都在圍繞著一張臉播放——張宇!四下環繞的碎片竟然在同時播放著張宇的臉,令人頭皮發麻的是,他竟然麵對著無數張自己放大數倍的臉,足足兩天!
儘管眼球已經布滿紅血絲,嘴唇也早已因為長時間沒進水而乾燥裂開,張宇依舊不願意停止觀看影像。
他神經質地碎碎念著,“不行……這個不行……這個也不行……”眼球晃過無數張碎片熒幕,他好像依舊不滿意。
張宇踉踉蹌蹌地走過許多碎片熒幕,每個都隻看十幾秒就果斷走開。
這裡就像一個可以無限擴大的空間,黯黑幽閉的環境不免讓人產生恐慌感。沒有儘頭,依舊有無數的碎片熒幕等待著張宇的選擇。
五個小時,張宇一邊快速的淘汰熒幕,一邊算著時間。
張宇咬牙切齒地壓抑住心中的煩躁,怎麼會隻有五個小時了!還有這麼多結局沒有看,讓我怎麼選擇?!
憑什麼!憑什麼!我隻是想有個好一點的人生!憑什麼隻給我這點時間?!
憤怒不滿從他的眼睛裡溢出,西裝到處都是褶皺,皮鞋磨爛了好幾處。連續兩天的不間斷挑選,張宇心中壓抑的情緒不斷找著宣泄口。回想起自己那操蛋的上輩子,張宇隻能將情緒放在怨恨上。
就在兩天前,張宇盛裝一番去參加同學聚會。都是些高中的同學,他早已沒了聯係。可是邀請函一發來,他還是決定去看看,工作上多點人脈有益無害,為了這個同學聚會,他甚至還專門買了套西裝。
不知道他們混的怎麼樣,反正張宇覺得他自己混得還算不錯。如今是個編劇,小有名氣,工資是比尋常人家高出許多的。
總之直到進入飯店前一秒,他還是這樣想的。
高中時期的班長訂的飯店,費用是AA製。一進去就是大廳,高雅的燈光照亮整個大廳,沒有高聲喧嘩,隻有時不時刀叉碰撞的聲音。大廳中央是一個小花圃,高貴冷豔的花朵靜靜地立在那。
張宇看到這些後就明白,他和這些格格不入。甚至在去包間的路上,他都躡手躡腳的,生怕弄壞一點東西。
上了二樓拐個彎,就到包間了,服務生自覺地離開了。
張宇這才發現,自己甚至流下了冷汗。他不禁自嘲,多狼狽啊,這副模樣。不過來都來了,總要進去坐坐再走。他站在門前理了理領帶,撣了撣西裝上壓根不存在的塵土。
深吸一口氣,往下壓門把手,開門了。包間裡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歡笑嬉鬨的聲音摻雜在裡麵。張宇愣了愣,下意識抬頭看了遍包間號,沒走錯。
壓下心中的疑惑,張宇抬腳走進了包間。包間正中央是一個圓形餐桌,四個角落都有音響,五顏六色的燈光在包間裡移動照射。
包間裡的人看見了進來的張宇,音樂被人按停,空氣刹那間變得無比安靜。男男女女茫然地轉過頭來,看向張宇。
一道聲音打破了寂靜,“哦!我想起來了,你是張宇對吧!”張宇聽見這話格外欣喜,他真的沒想到除了班長,居然還會有人記得他。
大波□□人又低頭回憶了會兒,然後猛然抬頭,用染得血紅的指甲點著張宇,恍然大悟道:“就是經常穿破爛衣服褲子的那個!”
張宇臉色一沉,心裡像破了個洞,勇氣一點一點往外漏,想逃離這裡。但是心底的某個角落,又躥出了一團火,一團隻會愈燒愈旺,直到足以把一切燒毀的火。
大波□□人的話一出,周圍的人眼裡的茫然立刻被恍然代替。
“原來是張宇啊!我說怎麼認不出來了呢,看這衣冠楚楚的,變化太大了啊。”男人身穿高定西裝,手上戴著勞力士,眼裡是顯而易見的輕蔑。
張宇依舊站在門口,到現在都沒有人讓他過去坐著。壓抑著心裡的憤怒和不甘,假裝不在意的回話:“這話說的,這麼多年了,我和大家的變化都挺大的。”
不管是大波□□人還是這個男人的話,張宇都要當沒聽到一樣,偷換概念地回話。
沒有什麼多大的理由,隻是因為看到他們的瞬間,張宇就知道他們如今的權勢是他惹不起的。他就是這麼一個人,貪生怕死地靠著獻媚生活。
聽到張宇的回話,眾人眼中的輕蔑愈發不加掩飾。果然啊,孬種就是孬種,不管過了多久都改變不了。
“夠了,劉英。好歹你還是個大明星,說話注意點。”戴著眼鏡的男人開口暖場,又轉身對先前的男人說:“趙格濤你也少說兩句,都是老同學,彆鬨的太難看。”
張宇是打心底的感謝傅文許,要不是他,可能還有更過分的話等著他。
雖然說起來挺窩囊的,但他是真的後悔了。
本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家應該都忘了自己以前那副窮酸樣,最後卻隻有自己忘了而已。
張宇不禁苦笑,是自己太得意忘形了。還以為過了這麼久自己就能翻身,沒想到他們依舊可以才在自己頭上,自己卻隻能鼓掌叫好。
“傅文許!說過多少遍了,叫我Windy!”劉英用她那雙迷倒了無數人的眼睛瞪著傅文許,繼而又把玩著鮮紅的指甲不屑道:“況且現在又不是高中那時候了,輪得著你來教訓我?”
劉英這句話說的毫不客氣,傅文許臉瞬間垮了下來,“劉英,老同學一場,你最好對我客氣點。”
“叫我Windy!”劉英氣憤地抗議,“我看你就是當班長當魔怔了吧,還想著管誰呢?”
“我告訴你!我愛怎麼說話都跟你沒關係!不就一小小的破律師嗎,還想爬我頭上來?沒門!”
劉英越說越激動,拿起她的愛馬仕站了起來,“我今天本來就是看在趙總的麵子上才來的,這家飯店保密措施一向做得好,不然你以為我樂意來!現在倒好,給我搞得一肚子氣!”
她翻出口紅熟練的補上妝,帶上墨鏡,轉身麵對趙格濤說,“趙總您大氣,不和這些死窮酸計較,但是我沒那度量。今天的飯是吃不了了,咱改天單獨再約。”
說完,劉英就目不斜視地轉身走了。看到張宇還在門口站著,劉英嫌惡地皺了皺眉頭,毫不客氣的說,“果然不能和張宇待在一個地方,要多不順就有多不順。讓開!”
張宇抿緊嘴唇,沒有反駁。剛準備抬腳走開讓出通道,沒想到劉英竟然直接撞開張宇,開門出去了。
門都沒關,張宇隱約聽到了劉英的聲音在走廊傳來“真夠晦氣的”。
從走廊發出的光照進了包間裡,張宇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那麼的懦弱,那麼的無能,連隻螞蟻都能上來隨便踩幾腳。
包間裡其實還有其他的老同學,但是他們剛剛都沒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張宇被羞辱,劉穎破門而走。
很簡單,跟自己沒關係,沒必要多管閒事。看看傅文許,沒事找事上前摻一腳,不就被羞辱了嗎?
趙格濤被劉英奉承一番,心裡也對傅文許的話沒那麼生氣了。他故作安慰的對傅文許說:“文許啊,我知道你沒其他意思,就是心底子善而已。”
“你也彆和Windy計較,人家現在是大明星,心氣兒高著呢!”趙格濤拍拍傅文許的肩膀。
“她剛剛可不是因為你教訓她才走的,她有多討厭彆人叫她原名你也是知道的,乾嘛明知故犯找她不痛快呢?看看,現在氣氛弄得多僵。”
幾句話的功夫,責任就全推在傅文許身上了。張宇眼睜睜看著,心裡想逃的想法越來越壓抑不住。
趙格濤眼神輕蔑地從傅文許和張宇身上掠過,然後隨意拿出一張名片,走到張宇麵前。
“來,這是我的名片。”趙格濤直接塞進了張宇手中,諷刺意味的說,“來之前我就打聽過了,你現在是個小編劇對吧?看在老同學的麵子上,以後工作上麵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千萬彆客氣啊。”
趙格濤,天海娛樂公司副總裁。就是劉英所在的公司,怪不得劉英對他不一樣。現在還是趙格濤他爸掌管公司,估計再過幾年趙格濤就要正式接手了。
趙格濤看見張宇拿到名片後的神色,頓時更加傲氣。他轉身衝全場的人說:“抱歉啊各位,剛剛突然想起來工作上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完,可能得先離場了。”
見他要走,立馬有人想挽留幾句,卻聽見趙格濤又說:“不過因為掃了大家的興,所以今天大家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承擔吧!大家千萬彆客氣,吃好喝好啊!”
說完,他揮了揮手,出門的前一瞬,張宇清晰地聽見趙格濤在他耳畔說:“廢物就是廢物。”
張宇握緊西裝的褲腿,依舊沒說話。
坐個屁坐,看這誰是真心歡迎我?
圓桌旁坐著的人沒一個理會張宇,不知道誰又把音響打開了。震耳欲聾的音樂撲麵而來,五顏六色的燈晃得張宇頭暈眼花。
傅文許已經收拾好情緒,重新加入這個小型的交際圈了。影子就像道分界線,把張宇和他們分隔兩地,他融入不進去,也無法像傅文許那樣毫無波瀾的加入。
為什麼要來呢?張宇想起來時路上的自誇,現在他隻想穿越回去抽自己幾耳光,再奮力阻止他去。
該走了,再待下去受傷的隻會是自己。
張宇轉身走向敞亮的走廊,關上門,嘈雜的音樂和嬉笑聲逐漸遠去。恍然間,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是那麼的遙遠。張宇像是在看一個影片,他們嘲諷羞辱的對象不是他,而是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卻毫不相乾的人。
一道刺眼的白光將他遊離的思緒拉回身體裡。哦,對了,他已經在車上了,不知不覺間,張宇已經開車在回家的路上。
那這晃眼的白光是從哪裡來的?張宇猛然清醒了,前麵是輛大貨車!就像刹車失靈那般,正在筆直的向張宇的車快速行駛來!
都說人在死前,時間會像變慢了一樣,腦子裡開始走馬燈,最在意什麼,回憶的就是什麼。
可是張宇什麼都沒有想到,他似乎一輩子都沒有什麼特彆在意的東西。
“就是穿破爛衣服褲子的那個!”
“真夠晦氣的”
“廢物就是廢物”
………
真可笑啊,都快死了,回憶起來的卻是這些。
閉著眼睛,張宇可以清晰地聽到頭骨碎裂的聲音,感受到鮮血噴湧而出的動靜,卻沒覺得多痛。這是大概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幸運了吧。
睜開眼睛,一堆玻璃碎片懸浮在身邊,張宇猛地坐起身。怎……怎麼回事?他不是出車禍死了嗎?
張宇翻看自己的掌心,檢查身體各個部位,卻沒發現一點傷痕,連疼痛感都沒有。
張宇一直是個無神論者,現在卻開始有點相信地獄和天堂的說法了。周圍全是烏黑一片,除了無數懸浮的玻璃碎片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看來,我來的是地獄吧?不過這些像鏡子的碎片是什麼?
玻璃碎片沒有播放任何東西,張宇甚至可以在上麵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臉。他情不自禁的想伸手上去觸碰,就在他碰上碎片的前一秒。
一道毫無波瀾冷漠的男聲從不知何處傳來,“身份確認成功,張宇。”
“接下來你將有五十三個小時,請儘快挑選好下一人生。如若超時,將隨機發放,且不予二次機會。”
“開始倒計時”
“10……”
“9……”
“8……”
“等……等會兒!你是誰!你在說什麼!什麼下一人生?到底怎麼回事?!”張宇覺得莫名其妙,同時又因為倒計時而莫名覺得煩躁。
“觸發回答條件,將為您解答疑問。”
“接下來您將擁有五十三小時的挑選時間,從出生到死亡,一個節點的轉變將導致整個人生的改變。”
“倒計時結束時,您周圍的碎片熒幕將會投放您不同節點轉變後的人生。您可以從無限可能中,挑選一個您認為最滿意的一生,進行重演,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特殊情況除外。”
“如若挑選時長超過規定時間,將會隨機投放碎片人生。挑選最後十秒將會進行倒計時,其餘時間請自行掌控。溫馨提示,機會僅此一次,請慎重選擇。”
還沒等張宇消化完所有的信息,那個男聲又開始毫無感情的進行倒計時。
“7……”
“喂!等會兒!其他的我懂了,那個特殊情況是指什麼啊?”
“6……”
這回男聲沒有再給出回複,張宇隻能咬牙思考其他信息。
“5……”
“4……”
張宇的心隨著倒計時,開始更加不安。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選擇?為什麼偏偏是他?還是說所有的人死後都會有這樣一種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