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黑燈瞎火,偌大的駱家,隻有最偏最角落的西院在晚上是沒有資格點燈的,不過這樣也好,省去駱秋很多麻煩。
跨進西院後,可為有些氣喘,不過腳步卻更加輕便,生怕吵到鄒姨娘。
可偏偏不遂人願,可為背著他還沒走到房門口,就聽到‘吱嘎’一聲。
“今天打的哪兒?”鄒姨娘的聲音冷不丁地從身後傳來。
駱秋連忙拍了拍可為,讓他調過身子麵對身後的人,“姨娘,你瞧,還不是那老三樣,這一次光打了腳板子。”
鄒姨娘從背後拿出包著螢火蟲的布袋子,湊到他跟前,舉著手中閃著微亮光芒的布袋子照來照去。
駱秋剛想遮掩,忽然被鄒姨娘抓住了領口,急切道:“哎吆,我的天爺呀,你怎麼這麼糊塗!”
他連忙虛浮地捂住,“姨娘,您放心,這點傷很快就能好。”
“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讓你爹打你身上,要打就打手心和腳底,這樣就算留下疤也沒什麼,要是你的身子…”鄒姨娘看了一眼背著他的可為,調轉了口風,“你賺了錢也不知道孝敬你娘?隻知道給你爹,難不成你是從他肚子裡鑽出來的?”
駱秋對她沒說完的那半句話了然於心,自嘲一笑,從胸口又摸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塞到鄒姨娘的手上,忍著疼聳了聳肩,“姨娘放心,沒忘了你。”
可為氣憤不過,想要爭辯兩句,卻被他催促著趕緊進屋。
身後還有鄒姨娘不甘的聲音不斷傳來:“怎麼才五十兩,我瞧上了一塊好料子,要做幾件衣裳,怕是不夠…眼看著就要到中元節,好不容易才能見你爹一麵…不打扮打扮,你爹怎麼看得見我…”
“姨娘難道瞧不見公子您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有心思買料子做衣裳?說句不該說的,她就算穿金戴銀,恐怕老爺也看不見她!我有時候都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公子您的親娘!”
“姨娘有姨娘的苦。”駱秋懶得想那些虛無縹緲的親情,從枕頭芯裡掏出一張銀票遞過去,正色道:“明日家中采買,你買通門房溜出去,再和采買的小廝打好招呼。有兩件事要你辦,其一,你先去無量寺,找一個眉心有顆痣的小沙彌供奉香油,他會帶你見弘遠和尚,然後你隻需告訴他,三日後將會有高僧從水路抵朔州,他就知道該如何辦了。其二,你雇上一輛馬車,快馬到城外最近的渡口,將我日前給你講的那個故事講給渡口的乞丐還有孩子,務必要將故事講清楚,細節不可遺漏,你可記住了?”
可為接了銀票,剛想點頭,想到此事關係到公子的大事,生怕中間出紕漏,有些擔心,“公子,那些乞丐和孩子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聽我講故事?”
駱秋好氣又好笑地杵了杵他的腦門,“你這個腦袋瓜怎麼就不知變通呢?你家公子給你銀票,自然是讓你花的,你買上些餅子果子之類的吃食當誘餌,那些乞丐和孩子還能不聽話?”
可為看著手中銀票,點點頭,“公子,你把錢都給我了,那你的傷…”
“不礙事,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一點小傷,躺幾日就好。”駱秋是一點力氣都沒了,揮了揮手,順勢趴在了榻上,“你隻要把事情辦好,假如我去不成滁州府分號當掌櫃或者跑堂,至少將來…將來咱們有了銀子,就不用再忍氣吞聲地過日子了。”
可為瞧他懨懨的模樣,心中酸楚,小心將銀票折好放進衣服最裡麵的口袋,又輕輕地拉起被子蓋在他身上,“公子放心,可為一定把事情辦好。”
夜裡後頸還有腳底板都像是著火了一樣,疼痛難忍。
駱秋想起小時候第一次挨打,姨娘去求父親,原以為姨娘是心疼自己,卻不曾卻是求父親彆拿鞭子抽他,改成打手板。
他的一雙小手被打得像是發麵饃饃,好幾日動不了筷子。
姨娘卻說這樣好,身上沒傷,以後好處大。
他當時還不懂,每每被父親責罰,姨娘都會從中哀求,卻次次不求情,隻說彆打他身上,罰跪、打手板、抽腳底板都可以,後來他才慢慢明白姨娘口中的好處,竟不想她原來存的投機取巧的心思。
他不怪姨娘,在駱家為妾,還是不受寵的妾,與下人無異,她想要活,想要過得好,又沒有彆的出路,隻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他又該把希望寄托給誰?
他望了一眼高懸在窗外的月亮,明明是盛夏,他卻覺得心冷得厲害,好在他會賺錢,隻要賺足了錢,讓父親刮目相看,現下吃的苦就算不上什麼了。
翌日,可為塞給家中門房幾枚銅錢,悄悄跟著采買的人一起混出了府。他一出府,便直奔城外的無量寺,如駱秋所說先去找小沙彌添了香油,被帶著進了弘遠和尚的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