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上次和我說京裡來了貴人讓我小心,那煞神好像把我的底摸透了,迦南伽的事情他也知道,還想讓我老實交代,他以為我是傻子?就他…那樣…”說到這裡,她不禁想起那日在廳中第一眼瞧見他的場景,確實是驚鴻一瞥,不過白瞎了一張好看的臉,做起事來簡直毫無人情味,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才繼續說道:“他那故作清高又毫無表情像是鐵板一樣的臭臉,我多看一眼都覺得晦氣,他以為自己是主持正義的大羅神仙,最多不過是搭台的戲子,唱的也不好聽,而且…”
“檀越…”弘遠眼睛有些抽筋地看著她,“話多錯多。”
“無妨,這不是隻有你我二人,我就發發牢騷,又沒人聽見。”駱秋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說了這麼多,有些口渴,正要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一杯。
忽然如鬼魅般無聲飄出的一道身影遮住了她那一側的燭光,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之中。
駱秋緩緩抬起下巴,目光從頭頂越過,恰好對上一雙冷到極致似乎看一眼就會被凍住的眼睛,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一縮脖子,像隻鵪鶉一樣低下頭,心中默念剛剛一定是眼花了,不然她怎麼又看見那張又臭又硬的臉了。
這時從蒲團對麵傳來一聲輕到不能再輕的歎息。
弘遠沉靜地撥動手中念珠,“他尚未及冠…”
“我看她雖未及冠,卻已經膽大包天了。”聞居遠打斷了弘遠,直勾勾地盯著她縮成一團的後腦勺,冷冰冰地問道:“你準備裝多久?”
駱秋知道避無可避,抬起已然慘白的一張臉,勉強衝他微微一笑,然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倒在他腳邊,“公子,我錯了…這次我真的知錯了!”
又來這一套,可惜他這一次不會再輕易相信她了。
他沒說話,而是忍著怒意,揪住了她的後衣領,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
“啊!”駱秋被生拉硬拽起身,硬邦邦的布料貼著脖頸,像是擰成了一股粗糙的繩子,幾乎要將她的脖子生生勒斷似的,她唯一能求助的就隻有弘遠,於是衝他投過去十分急切且惶恐的眼神,“和尚,你快救救我!”
弘遠瞧著她終是於心不忍,當年他被汙蔑出京,心灰意冷,本想坐化一死了之,卻不曾想遇到了當時還是個總角孩童的駱秋。
這孩子的眼睛十分清澈,讓他想起剃度出家那日抬頭望見佛祖的眼睛,憐憫中帶著慈悲,漠然中帶著通透。
當時的駱秋骨瘦嶙峋,可偏好似經過嚴冬後仍頑強生長的野草,隻要有星星之火便可引來燎原之勢。
小孩兒衝他露齒一笑,伸出手,指了指他要吃不吃的饃饃:“我想吃。”他不能忘記那種渴望活下去的眼神,孩童尚且掙紮著,他又何苦沉溺在往事中,於是他幡然醒悟,決心拋下過往一切,重頭來過。
弘遠剛要上前阻攔,卻被其後闖進禪房的非昨攔住,無奈之下隻好破例高聲喊道:“居遠,彆真傷了他。”
後者拎著如小雞子般的駱秋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駱秋被一路拖行至無量寺的後院,走了很長一段距離,通過幽深的竹林小徑,最終被推進了一間廂房中。
這一路她又是被勒,又是被推,加上心驚膽戰,一到房中便徹底癱軟,趴地上起不來了。
聞居遠見她像是一灘爛泥糊在地上,心底的火氣壓抑不住地往外翻湧,“你最好想清楚,若是想用裝死的辦法,我會有一百種讓你求死不能的法子讓你裝不下去。”
駱秋聽到他的話打了個寒噤,又趕緊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不敢抬頭看他,低垂著腦袋,“彆…彆…公子彆浪費那許多心思在我這種人身上,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現在想說了?”聞居遠覺得當初他就不該對她心慈手軟,要不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今日便直接用黥刑,讓她好好長長記性,“晚了。”
他現在一個字也不想聽她狡辯,唯有一事,他需提前交代清楚,“弘遠受你蒙騙,若是你在大牢中胡亂攀咬,休怪我不客氣!我已知曉你為人奸詐,且身邊隻有一個長隨小廝算是心腹,如果你老老實實交代所犯罪行,我便不為難那小廝,可若是你還想動歪心思,少不得讓那小廝替你受罰!”
他說完懶得再給她分去一點兒眼神,直接衝著門外喊道:“非昨,你將她捆了趁著夜色扔到衙門外,務必看著衙門的人將她帶進去了,你再離開。”
非昨拱手領命,正要轉身去拿繩索,卻忽然瞥見原本癱在地上的人猛地站了起來,眼神決絕似乎要作出什麼不利於自家公子的事來,而恰好聞居遠從剛剛便一直背對著她,情急之下,非昨當即衝上去一掌劈在了她的左肩上。
哢嚓、當啷連著兩聲,應聲而落的是一隻木簪子,伴隨著骨頭似乎錯位的聲音還有劇痛襲來的驚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