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願意聽真話嗎，真話就是比屎還難聽。

迎上他的目光，她有一瞬的退縮，很快又直挺挺地看了回去，誰怕誰！

不行的話，她還能軟回去，這無比變通的軟硬伸縮對於她來說是積年累月修煉出來的家常便飯。

沒料到這招逼上梁山竟然管用！聞居遠麵色雖然不霽，但周身散發的陰冷寒意卻似乎消散了不少，他垂眸思索片刻，複又抬頭，“我來問你，你姓甚名誰？”

呃…事情發展方向好像又變了。

她琢磨他話裡意思，難道是又叫人把她查了一遍？

剛剛冒出來的勇氣如蝸牛慢慢地縮進殼裡，拿不準他到底何意，不如索性將話攤開，反正名字是小事，他應當不介意。

“其實我覺得我和這彆苑挺有緣，霜紅似秋，我叫駱…秋。”

他那臉色終於看出點兒暖意來，“你可想回家？”

“嘿嘿…”這回她似乎摸到些這煞神的門路，老老實實地搖搖頭，“不想。”

“若是你思念親長，待解決梁敬軒的事情後，我可著人送你歸家。”他說的似真似假，那時候他們或許早就分道揚鑣。

駱秋擺擺手，對於歸家這事顯然不怎麼熱情，“你這麼問，我想大概都知道我家中內情了，那個家於我來說可有可無，而我於那個家而言就是不肖子孫，死都不必遞消息。”

聞居遠見她眼中閃過一瞬落寞，但也僅僅是須臾之間，她的臉上又恢複了鑽空子後的喜色，一雙亮閃閃的眸子盯著他，“聞公子，你原諒我了？”

說不上是原諒，還是彆的什麼，總之他似乎又不氣了。

她說的謊言一一被戳破，並沒有讓他覺得如先前那般不能容忍，反倒覺得如此…也好。

至少她又說了幾句真話。

“滾…出去吧。”麵色稍冷，避免讓她看出任何端倪。

雖說他說的是滾，駱秋卻覺得他反倒沒真生氣了，大著膽子朝他望過去，“聞公子，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好了，他就知道不能太心慈手軟，她就是個見風使舵的難纏鬼。

他蹙著眉頭，甩給她飛刀般的一撇，那眼神裡似乎說明了他的回答:你還敢求我？

駱秋不怕死地往前蹭了兩步，“聞公子，這幾日我天天習字讀書，雖說長進不大，可也算下了功夫，但我也不能總是麻煩你，而且你也不可能在江夔呆一輩子，我還是得靠自己，所以…我能不能白天出門去逛逛，看看是否有合適的活計，我發誓我一定努力讀書習字，像你說的做個持心守正的人！”

這些話真假參半，真的自然是她始終明白就算今日不被趕出去，遲早他是要走的，而她要靠自己。假的嘛…說實話，她不明白怎麼才叫持心守正，按理說她對金銀財寶的心，天地良心，日月可鑒！

聞居遠一口氣沒喘勻，生生地卡在喉嚨裡。

這回她確實是老老實實把真話全說了，可怎麼瞧著她更不順眼了。

他還曾認真想過等離開這裡時，給她安頓好住處，其實她那金蟬子也必然要還給她的，隻不過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就完全變了味道，像是他從不會考慮走後她的生計，還有她亦不相信他會幫她，仍然要自己去考慮一切。

可轉念一想也對，他本就對她無甚責任，而她從被趕出家門，也必須靠自己活著。

那便就一次性把話說清楚了。

“你說的對，給你三個月時間，到時候你便自尋出路。當然，我答應教你讀書習字的事亦會說到做到。”

駱秋驚喜交加，這回總算摸到了他的心思，三個月時間不短，唐玉露那邊肯定也會有第一封信到來，她隻需抓住巡撫夫人這一條大魚，便不愁在這江夔活不下去。

“好，就依公子說的！”

竟毫無猶豫，滿麵笑容。

聞居遠覺得一顆心慢慢地往下沉，沉到了最底端。

他的麵色刹那間冷到極致，咬牙道:“滾！”

哎…這煞神果真喜怒陰晴不定，真難伺候！

駱秋像隻地鼠縮了縮脖子，轉身便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