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喬 聚散離合,世間常……(1 / 2)

拾荒 萬裡歸船 3715 字 9個月前

《人世間·喬》

文/前夢未央

天色已經暗了,但月亮不知幾時才能出來,因為最近的夜晚總是雲霧濃重。不過今天是十五,不知道月亮是否會跑來赴一場人間的團圓宴,哪怕隻片刻。

野草飄忽不定,昏暗的天色已經接近尾稍,夜徹底地來了。

這天確實是有點冷的。

在郊外,喬伊攏了攏風衣,試圖將自己裹得嚴實一點。在她的背後,來自城市的燈光彙聚成巨大的光源射向天幕。或許沒有月亮的時候,這些燈光也足以為方圓提供微弱的光線。隻是不知道,在燈光裡,有多少的悲歡離合是能夠寄托的,有多少人相聚一堂或是對月獨酌。

很顯然,喬伊是獨酌的那一個,且是剛剛加入獨酌隊伍的一個。

早些年,年輕氣盛的喬伊總是天南海北的奔走,中秋於她而言,沒有概念。因為她不論何時回家,總有人執燈一盞等她歸,然後準備上一頓熱乎乎的晚餐,邊吃邊聊。聊家事,聊學業,聊未來,是最稀疏平常的一些事了。但放在今後卻不可能了。而失去這些的時候就是昨天。也就是說,在昨晚,中秋前夜,她成了一隻徹徹底底的孤鬼。

喬伊從未見過她的母親。她出生的時候,她的母親就死了。喬伊自小由爸爸帶大,對於喬父而言,那一天是生辰也是祭日,他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先帶著喬伊去墓地,放上一束花,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說著這一年來的事情。

那時的喬伊對於媽媽的認知隻是一塊墓碑,是一塊冰冷的石頭。再大些年歲,喬伊也會去想,或許沒有這塊石頭的話,她的媽媽也會給她講睡前故事,會和爸爸一起給她挑小裙子,會叫她寶貝,會很愛很愛她。她會在夜晚睡前輕聲呢喃“媽媽”……

她的幻想當然不可能實現。

雖然喬爸爸儘量避免了談及喬媽媽的死亡,但已經漸漸明白事理的喬伊也隱約猜到了一些。那時她無意讀到書中的一個詞叫“生命的延續”,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這就是生命的延續嗎?未免也太殘忍了。是的,殘忍。至少對於她來說是的。

喬伊還是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將近三十年的光景,她的爸爸從壯年走向了暮年。

她以為,他會長命百歲,安享晚年。

……

冷風撲麵而來,喬伊收起思緒,她抬頭看了看天。月亮出來了,僅片刻又隱沒在陰雲中。她把風衣攏得更緊了,開始往回走。

這天冷的可真早,比往年要早得多。

……

城裡還是很熱鬨,即使有許多人聚在家裡,街上也不顯冷清。喬伊並未停留,徑直走向山府——她家所在的小區。小區裡十米一盞的路燈安靜地亮著,有些昏沉的感覺,仿佛有些困倦。她在這裡住了二十九年,確切地說是十八年。考上大學後喬伊去了外地,畢業了又東奔西走,為了照顧她,喬爸爸搬去與她同住了九年,山府的家便被擱置。

在外的多年,無論怎樣忙碌,回家時,喬伊總能等到一盞安穩亮著的燈,還有靠在沙發上微微打盹兒的喬爸爸。她會輕聲地走過去給喬爸爸蓋上毛毯,然後自己去廚房拿出喬爸爸留的飯菜,還是熱的,下肚總能讓人全身都是暖意。這期間,喬爸爸總會醒,到廚房說要洗碗,讓喬伊早些去休息。喬伊總會推就著讓喬爸爸去睡覺,然後自己收拾好後也早早睡了。

喬伊是個不婚主義者,喬爸爸也表示不會催促或者約束她成家,他確實也不想喬伊再走那麼一遭鬼門關。

於是,父女倆的生活一直這樣持續了八年。從喬伊實習到開起自己的公司,再到現在的首席設計師,一路上,喬爸爸都在她身後。

早些年的喬伊總是忙碌,每天不著家,或是回家很晚。北方冬天的夜晚是能冷的人牙關直打顫的,呼呼的北風直掠人的門麵。喬爸爸不放心,總要在小區樓下的座椅上或是喬伊租的公寓樓門口等著,每次都麵色通紅,冷得直跺腳,見到喬伊,仍笑得開心。喬伊覺得這樣太遭罪,但喬爸爸不這麼想,架不住喬伊的再三要求,喬爸爸才不在樓下等了。他又跑到自家陽台,應了喬伊的要求打開暖氣,手裡捧杯薑茶,久久地站著,看著回家的那個路口,直到喬伊的身影匆匆閃過。

又過了兩年,喬伊的公司開始做大,她也不必每天早出晚歸了。於是她陪著喬爸爸吃飯聊天,帶著喬爸爸去旅遊,去法國,去瑞士,去比利時。

喬伊將總公司遷回了老家所在地,她帶著喬爸爸又回到了山府。此時的喬伊二十八歲,喬爸爸六十二歲。他們多了去看望喬媽媽的時間,每次去喬爸爸總是笑嗬嗬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說一大堆話,說去國外時聽不懂的語言,說閨女風生水起的事業,說父女倆現在閒適的生活。

喬伊也會叫聲“媽”,然後說“我跟爸爸這些年過得很好,你在那邊也要好好的。”

墓碑上的照片上的女人,臉上笑意似乎更深。

喬伊隻見過媽媽的照片,年輕時的喬媽媽溫婉恬靜,但總讓人覺得柔和中有一股堅韌,是位溫柔又堅強的女性。

每次去墓園時,喬爸爸總是會喝點酒,這是好多年的習慣了。自喬伊記事起,喬爸爸就會提著白瓷小酒壺,裝上一些不知從哪個酒瓶裡倒進去的酒,這酒自然也不名貴。但人年紀大了,身體總歸是差了些,愛喝酒又舍不得花錢,喬伊怕他買酒時碰到假酒,就自己學著去釀。她每月都要釀上一壇,像高粱酒,雜糧酒,米酒之類的。每次喬爸爸喝時,她也會陪著飲兩杯。不過她酒量不算好,小白壺喝上一壺便醉了。她醉時不哭不鬨,隻是安靜地坐著或是睡覺。

喬爸爸愛喝她釀的酒,每次都要笑嗬嗬地誇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