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這頭話畢,那頭陸凝煙已經撲進了老夫人的懷裡,將自己半張腫得跟豬頭一般的臉展現給她看,眼淚更是流了個沒完。
陸霜衣真覺得這兩人不進宮簡直是浪費,瞧瞧這說來就來的眼淚,比起當初那些後宮妃嬪們都不遑多讓。
陸凝煙:“嗚嗚嗚——祖母,大姐姐好凶,她吼我還打了我!您看看,她是想毀了煙兒的臉!我以後還怎麼見人,煙兒死了算了!”
方才離得遠些老夫人還沒注意到這些,眼下離得這麼近,這半張高腫的臉頰上還有五根清晰的手指印,可見當時用了不小的力氣。
人的五根手指有長有短,難免遠近親疏。
府裡頭四位姑娘,陸凝煙常在老夫人跟前露臉,很是得她寵愛。這會兒見她的心肝小孫女被人欺負了,說不心疼那是假的,在看向陸霜衣的臉色就不善了。
老夫人悶哼一聲,“大姑娘,這是做什麼!”
光這一句話,就叫陸霜衣對自己這個祖母僅有的期望,煙消雲散。
不是因為對方三言兩語就信了謝萬燕與陸凝煙的鬼話;也不是因為這一碗水端不平被自己不公平對待;隻因為對方進來到現在這般時候,有時間聽了那些人的話,卻對自己病重昏厥的母親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問及,甚至想不起她這個人的存在。
老夫人站在瓊蕊院的正屋裡,床上還躺著不省人事的母親,卻一點也沒瞧見,這才是冷漠的心寒。
當初她能毅然決然的進宮,隻想著母親身子不好,若是她能在宮裡地位斐然也能讓母親的日子越發好些,可到底是她想錯了。
一直對她還算友愛的謝氏姨娘早給母親用了藥,甚至還在她身上下了毒;一直扮演慈愛姿態的祖母,才是麵善心冷的第一人;而當初聽聞自己被退婚氣得上門揍了罵了祖母一頓,連母親都沒有好臉色的外祖母慧靈長公主,卻在自己進宮後將她埋在宮裡的人脈關係通通給了自己。
陸霜衣上輩子醒悟的太晚,而這輩子重頭再看,卻覺得一切都是那麼顯而易見。
她不由的反省自己,能混成太後自己的智商不低,可當時怎麼就那麼傻,這些都看不明白!
哀莫大於心死,對於老夫人張口便來的指責,這會兒她反而沒有太大的觸動了。
在深宮裡演了那麼多年,這會兒不過是對付兩個後宅女子。陸太後表示,演戲而已,誰不會似的。
長長的睫毛輕顫,眼尾漸漸泛了紅,眼淚含在框裡似乎下一秒就會掉下來。陸霜衣咬了咬自己粉嫩的嘴唇,似乎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也不朝著老夫人行禮了,而是雙膝一曲直接跪了下去。
陸霜衣:“祖母,就算是孫女的錯吧,有些話還是彆問了。”
這話叫老夫人一陣氣緊,這府裡頭的人還當不當她存在了!
自己真是給大姑娘臉了,連自己都敢瞞著不說!什麼叫做“就算”,自己麵前竟然還不認錯了。
果然是蘇氏肚子裡爬出的貨色,上不到絲毫台麵!
聽了陸霜衣的話謝氏與陸凝煙心裡暗喜不已,她果然不敢告狀了,隻是這番話卻更叫老夫人生氣了!
“哼!有什麼還是我不能過問的!?”
老夫人話裡的怒氣叫在場的一眾丫頭婢子噤若寒蟬,而陸霜衣卻仿佛感覺不到絲毫一般,含淚緊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陸霜衣:“祖母,孫女求您彆問了!您讓張府醫還是先看看母親吧,救人要緊啊!”
前半句叫老夫人更加氣惱,而這後半句卻如同提醒一般,她這才起還有蘇氏這麼個人,是她過來一趟的緣由。
這會兒老夫人又覺得陸霜衣在含沙射影提醒她了,一時更為不喜,隻是到底老謀深算很快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府醫在做什麼!這麼久怎麼還不替夫人診治!”
這會兒輪到府醫腦門上都冷汗了,這個鍋他可不敢趕緊將自己從裡麵摘出去。
“是二姑娘擔心的厲害,讓我先看看謝姨娘的,我這就替夫人診治。”
謝氏眼眸顫了顫,雖覺得府醫這番話有些不妥,可這時也隻能替她解釋一句,“是煙兒擔心妾身,煙兒太孝順了。”
陸霜衣不由抬頭看了她一眼,而後低下頭繼續跪著並未起身。
謝氏被看得莫名其妙,她瞥了一眼老夫人,見老夫人也看向自己,趕緊閉上嘴卻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謝氏小門小戶出生,這些年嫡庶尊卑早被她搞混了,哪裡懂得豪門世家裡對於這些的看中。陸凝煙的確是從她的肚子裡爬出來的,可她隻能喚夫人一聲母親,而論孝順也隻能對嫡母儘孝罷了。
她指摘大姑娘這一通威風嚇得蘇氏暈厥的確給老夫人上了眼藥,可她出口的話卻又提醒了對方,讓老夫人總覺得這裡麵哪裡似乎沒對,可一時又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