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館擇了個極好的日子開業了,那日天空晴朗萬分,陽光照得整座樓很是亮堂。
內裡環水納竹,還羅列著一些格架放著一卷卷古簡,沒了女子的脂粉香氣,卻燃上了一股極為雅致的合香。
像是櫻樹皮淡淡的花香裡頭還夾雜著一股書墨的味道,仿佛是從那些一疊疊的古簡裡頭透出來的,隻消一些便能染在衣服上,很有屬於文人獨特的情調。
二十七個姑娘走了十一個,畢竟這樣不光彩的行當沒幾個人是主動進來的。
被騙的,被賣的,被休的,多少都有自己的難處才淪落至此。能走的自然是巴不得早日脫離魔窟,而剩下的那些便是實在無處可去的可憐人。
陸霜衣擇了一些年輕貌美的擱在前頭待客,又從外頭請了一些新人回來,不適合再做的就放在後頭教導這些新來的姑娘。
左右琴棋書畫這些女子打小也是仔細培養過的,要是沒幾分本事也沒法在藏春閣這種地方活下來。
原來的台子上撤去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紅綢,重置了一些書法字畫做了背景。每日下午是特地編排的歌舞以及樂師的琴藝,節目每一旬都會換上一遍,很有新意。
折子上書寫著每日的曲目,若是當日節目表演完畢,客官還能在上麵選一些自己喜歡的琴師為自己表演,每位琴師有三曲的上限,而這些便會是樓裡姑娘們收益的進項。
姑娘們曲目也是一個個書裡的典故或是時下最新的詞作編曲,進門的長廊兩側屏風上,定時也會換上來此揮筆的文人學子的佳作供人品鑒。
不但優秀的詩詞能得當賞銀,更有甚者還能得到姑娘們青睞,將作品擱在台上演上一演,這會使得作者的名聲傳唱出去叫更多人知曉。
一時,那些不齒青樓的才子們都瞧見了噱頭,紛紛來此聚首揮毫,還真不出了不少好的作品。
這些是樓下大堂內的節目,而樓上還有一間間的雅舍,可供招待那些有身份的客人。
雅間費用不低,享受的便是與那些樓下的人不同的待遇。客官可在裡麵論道賦詩,也能招傾慕的姑娘陪著一起撫琴對弈,講學談心。
文人才子不是一個個自詡正人君子麼,那就給他們這個機會,紅袖添香,撫琴議辭,也是人間幸事。
以前夜裡還要留宿客人,今後便不再招待了。宵禁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姑娘們也時間好多練練舞技,多讀讀書提高一下業務能力。
這一個個的姑娘還真將脫下去的衣服又穿了回去,可含羞帶(臊)的嬌媚卻是刻在了骨子裡的,這種隔靴搔癢的感覺叫一眾前來的浪(蕩)子些心欠欠的,更想博爾一笑了。
當然也有不睜眼的人想在漱玉館鬨事,這頭剛想輕薄人家姑娘,那頭就有管事娘子敲開了房門,話語倒是客氣,整副臉龐都是笑盈盈的,可手段一點也不含糊。
若是你不立馬向姑娘賠罪道歉收起臟手,下一秒就會被管事娘子身後那些人高馬大的護衛揪住後衣領,恭敬的給抬出去丟在大街上!
試過幾次後,誰也不敢造次了。
人都說這漱玉館真成了清館,連花姑娘都成了清倌,純良的不行。
而清館的後台老板底子也硬的不行,就是侯府的公子們都得跟人家姑娘以禮相待了!
三人成虎,到後來這些個傳聞是越傳越神乎。
連陸霜衣自己都奇怪,她怎麼就被說成了三頭六臂的妖魔了?漱玉館怎麼就成了連皇帝的十六衛都不敢亂闖的地界?
而這時,那些有些門路的人也都知曉了,這青樓裡還真有陸家姑娘的手筆,吃驚之後更多的卻是計較起裡麵的深意來。
雖然相府最近開罪了聖上是不得勢了,可到底在文人圈子裡那也是泰山北鬥的存在,開這個一個琴舍也不算出格,隻當是相爺自己網羅門生的法子,不過讓個姑娘擺在前頭打起幌子罷了。
而瑾王卻知道此事哪有他們想象的那般簡單。
藏春閣是萬鬼樓的分舵,之前長街上發生的血案,也是勢力之間的一場爭奪,隻是最後成了兩敗俱傷的局。
刺客們被儘數剿滅,而萬鬼樓也失了分舵的存在,但這個時候買下青樓的人就成了一個極為特彆的存在。
像是突然插入的一子,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卻詭異的將新店風平浪靜的開了起來,還真平安的存了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看著探子傳回來的一道道消息,穆燕洵摸不著頭腦,卻深深能感覺到裡麵透著許多不同尋常的味道。
躺在貴妃榻上,穆燕洵陷入了沉思中。綾止輕輕推開房門,將藥端了進來。
六月的天氣已經逐漸炎熱了,連宮裡也都開始用上了冰,可在瑾王府卻是另一番景象。
隨時燒著熱水備著,狐皮羔子、軟塌墊子是不缺的,連此時的穆燕洵在房中都還穿著兩件的衣衫,腰上還搭著一塊團花蜀錦帶菘藍色繡邊的薄單。
綾止:“爺,該喝藥了。”
穆燕洵瞧著那一碗黑乎乎的東西眼中閃過一絲厭煩,卻也是坐了起來,端起藥碗一飲而儘連眉心都不帶抽動一下。
平靜的放下藥碗,又由著綾止伺候的漱過口,用香茶壓了壓,拿素絹輕輕擦著嘴,他又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