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頭,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傳出,像是從地獄的深處襲來一般,讓齊柳知瞬間停住了腳步。
這回,他沒有任何遲疑的回了頭,趕緊走回殿內,隔著個屏風恭敬的跪了下去。
“請太後娘娘安。”
寢殿內裡的說話聲停了停,而後似乎是被榻間的一陣響動聲,齊柳知一直低著頭跪在那,眼珠子卻莫名的閃動了好幾下。
方才進來診脈的時候,太後還昏迷著,這會兒竟然醒了過來,齊柳知心下不好,料想著恐怕是回光返照。
屏風後是她,陸霜衣,或者該說是上輩子的陸太後,陸霜衣如幽魂一般看著夢境中曾發生的一切,真實而又陌生。
陸太後:“……到哀家跟前來。”
齊太醫:“是。”
齊太醫應了一聲,連忙起身繞過屏風,在鳳床前再次跪下,恭敬的磕了個頭。
“微臣齊柳知,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一聲嗤笑出口,這話一時竟把太後逗樂。
“哀家都要死了……還吉……吉祥個屁!”
“娘娘!”
這話一時叫殿內伺候的一乾宮女太監紛紛跪了下去,連齊柳知也嚇得將頭磕在了地上,生怕對方怪罪。
陸太後:“齊太醫……哀家且……問你,哀家還有……多久?”
——你早病入膏肓了,現在不過一口氣吊著,分分鐘就要嗝屁了!
陸霜衣在一旁吐槽著。
哪怕齊柳知心裡也是這般想著,可在太醫的保命法則裡麵,七分的把握得說三分,必死的局也得留個五分餘地,否則自己比對方先還沒法見著第二天的太陽。
齊太醫還是那套官方回答,“娘娘洪福齊天,一定能渡過此劫的。還請放寬了心,多休息些時……”
陸太後:“齊……柳知,哀家要是駕……崩,讓你陪葬不過……一句話的事情。你……且想好了回答!”
鳳床上的人有些氣緊,哪怕說話弱聲弱氣,可這出口的話卻狠厲十足。
就這麼一句,就把齊柳知嚇得兩腿發軟。
人說伴君如伴虎,雖然太後不得皇帝的喜歡,可畢竟頂著皇帝養母的名頭,生殺不過一句話的事,要讓自己死還真是誰為自己求情都沒用!
“微臣無能,娘娘恕罪啊!”
齊太醫:猛然抬起頭看向床榻上的女子,對方不過二十五六的芳華,整個人卻形同枯槁,滿臉的死氣。可那對眼睛卻晶亮的發光,裡麵的殺意簡直無以言表!
女子蟬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閃動了兩下,而後眼眸垂了下去,嘴角上浮現出一抹自嘲而冰冷的笑意。
陸太後:“也是……皇帝說不得真會留你一命……反正哀家都已經死了,也管不到他了。可若哀家……現在叫這些粗使奴婢們將你……就地杖殺,你說……他來得及為你收屍麼……”
齊柳知背脊上的寒毛都立起來了。
這一刻那些曾經的記憶,通通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他不敢忘記對方曾經名動京城,豔壓群芳,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大權在握。
陸霜衣這個女人從來不是依靠她的美色以致權傾朝野,而是那妖孽般的智慧與狠厲的手段!
齊太醫:“太後饒命啊!”
敲打不外乎就是如此,陸霜衣見達到了目的,也就不深究對方的態度。
她斜倚在軟墊上,目光冰冷,就算隻有一口氣在,她端著的也是太後的威儀。
“嗬,哀家知道……他……他給太醫院下了封口令,哀家也知道……自己什麼病入膏肓,不過是……身中劇毒罷了。哀家不問你這些。哀家隻想知道,還剩……多少時候?”
陸霜衣冷漠的看著這一切。
這個“他”是指誰,齊太醫自然知曉,滿殿的奴婢太監們也知曉。
隻是他們是不敢提及對方名諱,而陸太後卻是不屑。
“回……回娘娘,您大限……恐怕……恐怕就在今日了,微臣無能,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齊柳知重重將頭磕在地上,恨不得埋入地縫裡去。
聽到這裡,床上的陸太後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整個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中。仿佛隔了一盞茶的時間,齊柳知才聽床榻上那乾涸的聲音道了一句。
“下去吧。”
“轟隆!”
夢到了這裡,陸霜衣被一聲炸雷驚醒了!
猛的從床上坐起身,她望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茫然而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