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燕洵指尖隱隱的發疼,當他睜開眼的時候,便看見一個年輕的男子坐在自己床榻前,正收了針將手指搭在他的腕脈上。
那人神情並非凝重,反而驚訝裡還帶著異樣的興奮,嘴角似乎還掛著驚喜的笑意。
而在一旁,綾肅正忐忑的站著,雙手搓了搓不知放哪是好,看著瑾王醒來眼裡滿是擔心,站在那裡眼圈都紅了。
屋裡還多了幾位女子,瑾王視線挪了挪,便瞧見了陸霜衣也站在那裡。
衣衫比白(日)裡多了些清麗,臉上不施粉黛,不過彆著一支簡單的素簪,連其他多餘的首飾是一樣沒有。
看著瑾王醒來,陸霜衣恭敬的福了一禮,好聽的聲音灌入他的耳中,眉目間皆是喜意。
“瑾王殿下!”
瑾王還以為自己燒糊塗了,眨了眨眼再睜開,對方還是立在原地,儼然並不是幻覺。
“陸姑娘?……你怎麼在這……”
這病哀哀的可憐模樣,連眼裡都蒙上一層氤氳似的霧氣,就連說話都費了老大力氣。
上一世隻是聽了過一些,可從未見過那時的狀況。
沒想到那麼英氣勃發,春風得意的瑾王殿下原來竟然是這般辛苦的熬過來,這下一秒就跟要仙逝極樂一般的,實在是太可憐。
瞧著美人臥床遭受病魔的折磨,陸霜衣心裡不忍的感覺越發加劇了。
聽著瑾王喚她名字,陸霜衣趕緊上前,跪在瑾王床前,接過丫鬟端上來的溫茶給瑾王灌了一口潤潤嗓子,這才又開了口。
陸霜衣:“聽聞瑾王殿下生病,小女這才趕來探望的。王爺,這位謙老先生是霜衣非常敬重的長輩。雖然不是大夫,平日裡也善於使毒,可眼下您的病情實在嚴重,霜衣這才冒昧請了他過來。王爺金尊玉貴,小女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鬥膽求一求您的意見,可否願意叫謙老為你看一看?”
陸霜衣靠的瑾王近了許多,連說話聲音也比平日裡溫和,沒了之前的防備與警惕,反而多了些真切的擔憂。
她滿眼含著期盼,穆燕洵瞧著她就像是要得到肯定與表揚的孩子,心裡不由的暖了暖,可看著這摸著自己脈象的年輕人,穆燕洵眸子暗了暗不著痕跡的收回了手,還是道了一聲。
“不用了。”
不是他不想活,而是這麼多年,天天那麼多苦藥喝著都不見好,連出門看看天空都成了奢望,這樣的日子毫無儘頭,他真的累了。
這場雨來的突然,或許這場病也如這場驟降的雨一般,是在告訴他一個結果了吧。
穆燕洵不想再折騰了,順其自然吧。
“瑾王殿下?”
這回換陸霜衣愣住了,她實在懷疑自己聽錯了。
當初仁宗病逝穆玄宇登基,朝政內憂外患,陸太後站在城樓上看著亂做一攤的國家,一時感慨萬千。
穆玄宇站在身側,雖然有滿腔的抱負可也一時無從下手,瑾王披著一身戎甲,單膝跪在他們麵前。
他說,本王未死,山河猶在,我大徽兒郎錚錚鐵骨,定讓盛世如您所願,國泰民安!
那時穆燕洵是多麼意氣風發,鮮衣怒馬,哪怕跪在地上,也是無法抵擋的耀眼。
他滿腔的熱血,雲集一身的誌氣,讓大徽的國門壯如銅牆,哪裡是此刻消磨殆儘了意誌,放棄求生,滿眼死灰的瑾王可比!
哪怕陸太後與攝政王政見不合相互製約,卻是能相信彼此的同盟,他們一起為了大徽國富民強努力著,每一次的對戰都是你來我往的陽謀,陸霜衣從來沒有像如今這般對他失望過。
她猛然站起身,望著眼前病床上這個人,仿佛從未認識過對方一般。
陸霜衣不知此時該說些什麼,她張了張口想罵他,甚至想丟把刀給他,讓他直接死了乾淨。
自己實在看不得他這般要死不活的做派,可陸霜衣說不出口。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在其身,不知其痛。”
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沒資格勸彆人看開。
從出生到現在,整整十九年,瑾王的世界從來沒有人能跟他共鳴。
隻有刀插在誰身上,誰才能感到疼痛。彆人看到的隻是表麵,絕對感覺不到內在情緒,陸霜衣體驗不到他的人生,就沒資格責備和批評。
可,瑾王不該是這樣的,他這樣的人不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