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城為期六個月的研究結束後,中央研究院第三研究組開始拆除放置在臨時實驗室的各項設備。
將這裡全部收拾完畢後,他們將有長達一個月的假期。研究員們一邊熟練地拆卸各個設備,將部件分類貼好標簽,一邊興奮地談論接下來要去哪裡度假。
“瓦萊島現在正是旅遊旺季。”
“那人太多了,我要去冰城度夏。”
“我得回家陪我老婆,他易感期要到了。”
……
顧真把硬盤放在密碼箱裡,箱子裡已經嚴絲合縫地鋪了好幾層,最後這一塊剛好整齊地扣在空缺處,對強迫症極其友好。
他關好密碼箱,重設密碼後交給負責護送設備的軍方人員。
對方是名A級alpha,信息素的攻擊性太強,肆無忌憚地宣泄著來自alpha的挑釁,顧真不得不拉上帶有過濾閥的口罩。
他有腺體未發育症,雖然在現代醫學的促進下順利分化,但僅是最低級的D級alpha,不健康的腺體難以抵擋外界雜亂的信息素,帶閥門的口罩成了生活必備品。
初到塞城時,顧真曾因口罩買得太多被懷疑走私而被迫接受有關部門的盤查。
收下一組硬盤的同事搬來新的密碼箱,將新拆下來的硬盤碼在底部,問他:“顧主任,你要去哪玩?”
顧真搖了搖頭:“還沒想好。”
一旁正在規劃旅遊行程的同事聽見:“顧主任哪像咱們還要等放假,他小時候一定就周遊過世界啦。”
“對哦,顧主任家裡這麼有錢,跟我們不一樣。”
“是啊,顧主任連在這的房子都是家裡買的,哪像咱們還要住臨時宿舍!”
顧真笑著說沒有,房子是自己租的,小時候身體不好,大多數時間都在醫院度過,甚至要躺在生命艙裡,連掉在身上的雨水他都覺得珍貴。
聲音並未被淹沒,但無人在意。
他知道他們隻能聽到自己想聽的東西,甚至會把幻聽當做是真的,於是放棄解釋,繼續工作。
接近傍晚時分,實驗室裡的一切終於全部被裝上軍方的運載艦,顧真作為研究組代表,與軍方代表共同清點貨箱後簽字,轉身宣布研究組解散與假日的開始。
同事們發出震天的歡呼,口袋裡終端震動,顧真掏出來查看新的消息。
沈醫生:人工腺體準備好了,一周後來辦住院,手術初步定在7月中。
*
塞城是建立在火山山腳的城市,今年的六月格外炎熱,顧真披著一身薄汗,才回到出租屋就打開了空調,衝進淋浴間迫不及待地搓洗掉了身上沾染的信息素味。
皮膚上因沾染了太多信息素而有些輕微的過敏,在溫熱的水流下呈現出細小的紅疹。
洗完澡,顧真從冰箱裡取出針劑,熟練地注射了一針抗過敏藥物。
患有腺體未發育症的人生活就是這樣艱難,要依靠口罩,藥物,以及固定的治療維持著生命。
顧真把頭發吹得半乾,白金色的發梢被窗外的陽光染成橙色。他拿起終端,查看備忘錄彈出的提示,明天下午兩點有一堂科技大學的礦生物基礎研究課要上。
備忘錄裡,除了日程提示外,許多條標有【死前必做的一百件事】被劃掉,劃痕停留在第100條——與心愛的人結婚。
顧真自嘲地笑了笑,把這條也劃掉,他沒有心愛的人,更彆說手術之前找到一個願意結婚的alpha。
儘管聯盟已經通過同性婚姻法四十年,但在alpha之間,同性戀仍然少見。
原因無他,alpha直接信息素相斥,而遇到高契合度的人就像是做夢。
顧真從不做這樣不切實際的夢。
距離天黑時間尚早,他吹乾頭發,打開筆記本,在瀏覽器上輸入:塞城旅遊攻略,按評分排序。
第一條是一個叫做赤日海岸的地方,顧真搜了一下,距離他住的地方隻有半小時的車程,現在去能看到最著名的落日景色。
塞城是個大城市,所在的諾亞星更是聯盟中排行前五的繁榮星球,從五點到晚上九點都是下班晚高峰。
地鐵上人貼著人,顧真被人群推進車廂,即使隔著口罩也能聞到混雜的信息素味,太濃,太強烈,令他產生嚴重的暈車感。
他不得不在下一站下車,出站台呼吸幾分鐘的新鮮空氣後,再乘坐下一趟地鐵。
如此反複,到赤日海岸時已經耽擱了半個多小時,日落已經開始。
顧真實在沒想到赤日海岸的人會比地鐵裡的還要多,淺黃色的沙灘上,太陽傘,躺椅,帳篷密密麻麻地挨著,一眼看過去要犯了密集恐懼症。
信息素更是攪合成了一鍋粥。
他按著口罩,在人群中吃力地穿梭,試圖找一個人少的地方。
過程中不時有alpha過來想要搭訕,卻在接近他分辨出也是alpha後,皺了皺眉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
倒有個穿著花短褲,裸露著上身,肌肉分明的高大omega攔住了他,但顧真已經快要吐了,頂著一張慘白的臉擺手拒絕,額前白金色的碎發被冷汗打濕,他想,自己的模樣絕對算不上體麵。
這個想法在那名omega遲疑的眼神和放開手臂的動作中得到了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