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大半,橙紅的半圓浮在遙遠的海天交界線上,海水從日落處開始,由澄澈的藍轉變為粉色、紫色、橙紅色的不同區域,乍一看像熱成像畫麵。
在落日中,顧真終於在沙灘儘頭找到一處僻靜的地方,這裡背靠著懸崖,隻有一個alpha坐在沙灘上。
空氣中漂浮著淡薄的藥香玫瑰味,壓迫感很強,但並不覺得難受。顧真想要繞開他,alpha聽見他的動靜回頭來看,接著舉起了手邊的草莓酒,剔透的酒瓶覆蓋著一層水汽,裡邊粉紅色的液體隨著動作晃動:“要一起嗎?”
胃裡的翻騰尚未平息,顧真的確想要喝點什麼。這裡的沙子比其他地方要軟,一腳踩下去會沒到腳背,他吃力地走到alpha身旁坐下,接過一瓶冰草莓酒。
Alpha在冰塊裡翻找,又掏出一瓶:“還有檸檬味的。”
“這個就好,謝謝。”顧真擰開瓶蓋,仰頭灌了幾大口,酸甜冰冷的酒水入喉,驅散了翻湧的不適與黏在皮膚上的熱氣。瓶身凝結的水珠沿著下頜線滑落至衣領裡,在他修長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跡。
“這個的度數很高,”alpha提醒道,目光隨著那粒水珠落在他的鎖骨處,片刻扭開視線,自己擰開那瓶檸檬味的,“慢點喝,小心頭暈。”
“謝謝。”顧真握著玻璃瓶,望向海水,太陽又落下了一些,海水的顏色呈現出飽和度更高的斑斕色彩,色塊與色塊之間開始互相融合。
熱度忽然從他的胃部泛起來,一路蔓延到臉上,在他的麵頰留下一片酡紅,渾身的血管都燒了起來。
顧真抹掉跌落在大腿內側的水珠:“……但你的提醒好像有點晚了。”
身旁的alpha轉過頭看他,先是難以置信,接著笑起來,笑得顧真感到窘迫,小聲說:“你不要笑了。”
顧真握著酒瓶的手忽然一輕。
“抱歉,是我的錯。”alpha從他手中抽走酒瓶,在冰塊裡再次翻找一氣,冰塊碰撞得稀裡嘩啦響。
顧真打量起他,他穿著黑色工裝褲,製式軍靴,黑色工字背心,露出來的雙臂肌肉飽滿,皮膚是古銅色,有一些不起眼的細小傷疤。
這是個隱藏了身份,但又沒有完全隱藏的聯盟軍人。尋常人看不出這些都是軍方製式的衣服,但顧真因為工作關係與他們打交道太多,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時alpha掏出一隻易拉罐遞過來,顧真視線躲閃不及,看清了他的臉,長相具有極強的攻擊性。一頭張揚的黑發向後捋過去,劍眉壓著墨綠色的眼睛,目光收斂,仍然銳利,四目相接的一瞬間顧真慌忙移開了目光。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人竟然是個高階alpha。
Alpha信息素級彆從高到低分彆是S、A、B、C、D,高階是alpha生物鏈的頂端,即S級。
來不及思考自己坐在高階alpha身邊竟然沒有非常的不舒服,手背就被冰冷的東西碰了一下,alpha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草莓果汁,不含酒精的隻有這一罐,你湊合一下吧。”
顧真拉開拉環喝了一口,酸甜的,有果肉。
用犬齒碾著草莓果肉中堅硬的籽時,他聽到alpha的問話:“他們說這是愛情海,見過赤日海岸落日的情侶會白頭偕老,你為什麼一個人來?”
顧真未經思索:“你也是一個人。”
“我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
“我現在有伴了。”
顧真疑惑地抬頭向四周望去,沒見到人影,這裡仍然隻有他們兩個人,太陽幾乎要完全落下了,海麵的顏色愈發絢爛,像被打翻的顏料盤,有些地方甚至呈現出五彩斑斕的黑色。
“你在騙我,”顧真慢條斯理地說,“這就我們倆,根本沒有彆人。”
Alpha笑著應聲:“是啊,這就我們倆。”
他的嗓音格外好聽。
顧真隻當他在誆自己,繼續嚼草莓果肉,視野裡,一些海水的顏色開始變得純粹起來,到最後又恢複成了粉色,紫色和橙紅色這原本的三種顏色,互相傾軋著。
“我聽說這裡的海水之所以會有這種變化,是因為海水中生存著許多礦生物。”alpha又說。
礦生物是這個星係最原始的一種生物,比起近幾百年才遷居於此的人類來說,礦生物才是原住民,它們曾陷入長眠,但在這幾年裡格外活躍起來。
顧真點頭:“嗯,這些礦生物隻有24小時的壽命,白天他們在海底孵化,到了日落時分成熟體浮上水麵,不同的成熟體呈現不同的顏色。”
他沒來過赤日海岸,但礦生物研究是他的工作。
“那為什麼顏色變多,又由多變得越來越少?”
顧真:“因為消失的那些被吃掉了,成熟體要□□,繁殖,產下更多的卵,他們需要能量,就會吃掉不同的族群以確保自己的生存,這個所謂見證愛情的聖地,隻是另一種生物的朝生暮死。”
話音落下時,太陽完全消失了。
塞城,或者說諾亞星,是沒有月亮的,夜裡要依靠人造的模擬光源,此時微弱的模擬光照亮海麵,大海呈現一片粉紅色。
嘈雜的尖叫聲從遠處沙灘傳來,不知道是誰帶來了禮花,還有歌聲響起,顧真甚至看見了點燃的蠟燭和玫瑰花。
“有人在求婚,”alpha說,“他們認為粉色是海洋對愛情的祝福。”
冰桶被扣上蓋子,身邊的酒瓶被裝進垃圾袋裡,alpha站起來。
顧真仰頭看他在黑夜中的身影:“你要走了嗎?”
一道更亮的人造光源亮起,劃破黑暗,來自alpha的終端。
“加個好友嗎?”他說,“我叫程寧緒。”